江禅机能想到的这些,更见多识广的宗主当然也能想到,如果拓真是自然死亡,或者是死于抢劫杀人等意外事件,她肯定不会再追究下去,越是组织严密的犯罪集团,首脑死了就越会难以为继,但拓真死得太蹊跷了,偏偏就在他即将落网的时候死了,这令她产生了怀疑,觉得拓真有可能只是个傀儡,他背后还另有主谋,主谋眼见阴谋败露,于是采用弃车保帅的策略,杀了拓真灭口。
不过从她找到蛛丝马迹来看,拓真背后并不像是另有高人,一切迹象都表明拓真已经是终点了,这就很矛盾,如果对方能伪装到这种天衣无缝的程度,那忍者学院只能甘拜下风了。
另外有一个能支持她观点的迹象就是,警方的技术人员用最快的速度破解了拓真的两部手机密码,手机里的内容几乎是空白的,拓真这人就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除了短信和电话之外基本上没有装任何聊天工具,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他的通讯录,然而当警方试着拨打这些号码时,发现这些号码要么关机要么停机,就像是有人在拓真死后的短时间内通知了这些号码的主人,告诉他们原有的号码已经不安全了,必须立刻更换号码。
那么是谁通知了那些人?
那些人的号码全是注册在亚非拉小国的国际号码,就算追着号码溯源大概也没用,但连打都打不通就很气人了。
这个人既然知道拓真的全部通讯录名单,要么等级高于拓真,要么与他平行,也许这个组织是个罕见的双首脑结构,但以拓真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容忍一山二虎?
谜团重重,宗主只得来校医院,看看银人醒过来没有,银人已经成了唯一的线索,但可惜她还在昏迷中。
宗主在跟陌生人相处时,或者跟其他位高权重的超凡者相处时,说话很有古风,文绉绉的,但面对江禅机他们这些晚辈就比较随意了,尤其是江禅机并不是她的手下,却又冒险将她从洼地里救了出来,因此她对他的态度在晚辈之中也比较特殊。
不过无论如何,拓真的这个组织既然已经暴露,至少短时间内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江禅机本来想问问宗主,对15号的最终处罚是什么,不过优奈在场,不太方便开口,虽然15号是被人当枪使,但她的反叛行为是事实,不可能没有任何处罚以儆效尤。
“对了,宗主,隐修院的院牧长最近在这边,您要不要去见见?”他换了个话题,“错过这次的话,她可能就要回阿勒山了。”
“我知道。”宗主略为沉吟,摇头道:“还是算了,以我对她的了解,我跟她大概没什么话可说,她也对我没什么话可说。”
江禅机试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宗主与院牧长见了面,聊不了几句可能就冷场了,两人从信仰到性格再到行事作风全是大相径庭,宗主应该是佛教徒。
“她什么时候启程返回?”宗主问道。
“好像是说今天要来跟学院长辞行。”
“如果实验已经做完了,她该回就回吧,你们学院长应该只会客套地挽留几句,做做表面功夫,然后客客气气地送她回去如果不是为了补偿15号和赵曼给你们学校造成的困扰,我也不会写信联名请她出山,她要是一辈子都待在阿勒山里,对大多数人可能都是一件好事。”宗主话外有话地说道。
“你要知道,用大洪水灭世的,不是地狱的恶魔,而是高高在上的耶和华,因为他觉得世人有罪,所以就要毁灭世间一切生灵——不对,不应该说是‘毁灭’,而应该叫‘净化’,为了显示他的仁慈,只留下一艘方舟,据说最终搁浅在阿勒山。”宗主冷笑。
“”
江禅机大概能理解,宗主的意思是院牧长的思想和性格比较偏执,某些时候说是一意孤行也不为过,不触犯她的原则就相安无事,一旦惹恼了她就是雷霆万钧的怒火,性格比理性睿智的学院长差远了,一言不合就定别人的罪,凯瑟琳也深受其影响,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有这个资本呢。
可能是信仰不同,宗主的语气依稀透着讥讽之意,但宗主对院牧长的了解可能是活着的人里最深的,毕竟她连院牧长儿时的就医录音都找到了,她对江禅机和学院长简略提过录音里的内容,除此之外她肯定还知道更多的细节,但她没跟任何人说,只隐藏在那份超级机密的数据库里。
宗主走到病房的窗边,眺望校园,“现代的世人,又有几个没罪的呢?如果耶和华在天上有知,会不会又要灭世?诺亚何在?方舟又在何处?”
江禅机努力揣摩宗主的思维,联想到宗主寻找摩利支天菩萨转世者的执着,只能说宗主对院牧长抱有很强的戒心,大洪水和诺亚方舟的故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院牧长是否相
信。
以前他觉得,什么灭世啊救世啊之类的东西离自己很遥远,如果身边整天有人念叨这些肯定是个神经病,现在他日常接触到这么多牛叉人物,甚至真有谈笑间可以挥手灭世的,再听到这些词竟然觉得很正常。
优奈站在一边,完全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走到病床边低头注视着脑袋被裹得像木乃伊的银人,她并不恨银人,因为银人和15号没什么区别,同是被拓真当枪使,如果银人有罪,身为她双胞胎姐妹的15号也就有罪。
虽然通常认为镓直接接触皮肤对人体无害,但恐怕世界上没有谁像银人一样日常把镓包裹在全身,由于不怎么接触阳光,她的肤色很白,白到近乎透明,然后又隐隐泛青,不知道这种青色是她皮下血管的颜色还是镓的影响,也许兼而有之,总之跟凯瑟琳这样的健康白种人的肤色略有区别。
优奈轻轻握住银人毫无反应的手指,银人受的这些痛苦,本质上是拓真的罪,又是为了阻止她和孩子们逃离负四层而受的伤,优奈心有不忍,觉得银人落到这种地步跟自己也脱不开关系——换成别人肯定不会这么想,当时彼此敌对,谁能管得了那么多,就连亲手把银人打成这样的江禅机也没什么负罪感,但优奈的圣母性格想法跟常人不同。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银人的手指似乎抽搐了一下,她先是一愣,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看到江禅机还在跟宗主谈话,没敢打扰他们,低头盯着自己掌心里的银人手指。
银人纤瘦而矫健,李慕勤是强壮而矫健,宗主的体型介于两人之间。银人的身体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胸差不多跟江禅机一样平,手臂只能说护士小姐姐看到会狂喜,很适合扎针。
紧接着,银人的手指又抽搐了一下,这次优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惊喜地招呼江禅机:“她她手指动了!”
江禅机和宗主意外地一怔,走到病床边低头观察。
银人的眼睛还是紧闭,手指也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