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告许久的暴雨在深夜降临燕北。
夏昭南从出租车上下来,黑色的大伞替她挡住了大半寒风,她快走几步,输入唐丝羽家的门锁密码。
“滴滴——”
姑娘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呜咽地扑上来,不顾她身上还沾着潮湿的雨珠:“呜呜呜,我难受,我、我不是哭他和我分手,我就是生气,我到底哪点儿比不上他前任了?呜,嗝......”
都哭得打嗝了。
“她哪点儿都比不上你。”夏昭南温柔地拍拍她,关上门,手里拿着湿漉漉的伞迟疑了一瞬,而后小心地撑开放在地上,给唐丝羽倒了杯热水,“为这么一个渣男,不值。”
唐丝羽泪眼汪汪地看她,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我、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喜欢他,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什么气都没了。”
唐丝羽是标标准准的颜控,因为只看脸不看人品,活生生把自己作成了吸渣体质,就刚劈腿的这个男朋友,之前又是花她钱又是背着她聊骚,分分合合好几次,都被她忍了下来。
夏昭南恨铁不成钢地睨她:“长得帅的多的是,没必要在垃圾堆里捡。”
唐丝羽瘪瘪嘴,自知自己恋爱脑的毛病,拉着夏昭南在餐桌坐下,打开一大堆宵夜,化悲愤为食欲。
“我记住了嘛,下次一定擦亮眼睛,找个靠谱的男朋友。”
夏昭南细心地帮她挑去鱼刺:“真长记性了就好,他要是还回来找你复合,可别再答应。”
唐丝羽乖乖地点点头,想到那人如今正和前前任在一起,风流潇洒快活,又不争气地红了眼。
夏昭南看她闷头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心里明白,抽张纸给她擦去眼泪:“别哭,就当嫖了只鸭,回头算算他花了你多少钱,咱把这笔帐要回来。”
唐丝羽抽噎道:“我、我算过,大概这个数。”
她伸出五个手指。
夏昭南:“......五万,你也真够舍得,谈仨月恋爱花这么多钱,都够包半年的嫩鸭汤了。”
唐丝羽心里也后悔,每次她都这样,上头时恨不得天天给人花钱,清醒过来后又骂自己缺心眼儿,循环往复就是不长记性。
她越想越难过,夹起一块鱼恨恨塞嘴里,夏昭南忙制止:“小心刺!”
已经晚了。
唐丝羽被一根还没剔的大鱼刺卡在喉咙,疼得眼泪飙升,飞快去厨房,想灌醋冲下去,被夏昭南按住手:“没用,去医院。”
打上车,俩人出门,夏昭南撑起那把还没晾干的伞,见她眼睛直往头顶翻,疑惑道:“怎么了?”
唐丝羽疼得没法说话,只好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这伞哪儿来的啊?也太丑了吧,你要不等我一会儿,我找找我的伞。】
夏昭南:“......”
还有心思操心这个。
她没好气地拽住挑剔颜控准备回家找伞的手,若无其事地解释:“我哥的。”
唐丝羽眼睛一亮。
【你哥?是你大伯家那个可帅可帅的哥哥吗?你见到他啦?】
【我记得他当年还是咱学校校草来着,刚转过来就迷倒了一群小姑娘,包括咱班那个一直看你不顺眼的班花。】
【他现在是不是还是可帅?!】
【不过你和你哥不是关系很一般?好像也不熟,当时在学校时都没见你俩有过啥交集,他现在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好了?】
夏昭南脚步轻轻一滞。
垂下眼,在刺眼的屏幕光里避开唐丝羽好奇的眼神,一只手紧紧握着伞柄,拦住往她们这边开的出租车。
许久,才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雨雾在车窗留下斑驳。
霓虹灯穿透延绵不断的雨滴,映出五彩斑斓的世界,仿佛梵高笔下的星空。
夏昭南很长时间没说话,手指反反复复地点开同一个界面,盯着昵称为“哥”的对话框出神。
*
“......根据玛雅历法,当时间来到2012年12月21日这一天,地球会陷入连续三天的黑夜,到那时,冰川融化,全球升温,陆地变海洋,嘭——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
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老师不在,不知哪个同学闲得没事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世界末日的预言,讲到最后,还辅以声效,把班里好几个胆小的女生吓得一激灵。
唐丝羽瑟瑟地抱住夏昭南:“南南,这个会不会是真的啊?听说玛雅人已经成功预言好几个了。”
夏昭南低头做题,语气平静:“就算真有那一天,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得高考。”
唐丝羽垂头丧气地“啊”了一声:“啊,好吧,为什么今年才2009年,为什么我们是高二而不是初二,我想留级。”
夏昭南拍拍异想天开的傻闺蜜,听到下课铃响,收拾书包。
今天顾雅丽值夜班,家里没人,她得早点回去监督弟弟做功课。
坐上公交,夏昭南抽空听了会儿英语,两站地的时间,刚好播完一段音频,到湾子庙站下车,繁茂的柿子树从院里冒出头,遮盖着八月烈阳,隔壁的李大爷在胡同口纳凉,摇着蒲扇,一边逗鸟一边听着评书,眯眼看到她,笑呵呵地拿扇子朝她一点:“南南回来了?今儿你家可热闹喽,有喜事喽。”
喜事?
夏昭南一头雾水地推开院门,还没迈步,夏舜尧横冲直撞地穿过院落,脚下踩着一个滑不利索的滑板:“姐,我出去玩了。”
夏昭南抬手把他从滑板上拽下,脚一伸,止住惯性前行的滑轮:“先写作业。”
“今天没作业。”夏舜尧泥鳅似的挣开她,想抢回滑板,却被夏昭南先他一步地攥在手里,“哪儿来的?”
“咱哥的。”夏舜尧嘿嘿一笑。
夏昭南一愣:“哪儿来的哥?”
想到这混世魔王是不是又在外面拉帮结派,认一群所谓的大哥欺负同学,夏昭南脸色沉了沉,“前两天爸妈的男女混打没把你打够?才消停了几天,又不长记性,明儿就把东西给人家还回去。”
说完,提着滑板去水池,准备找抹布清洗下被他弄脏的痕迹。
院子刮来一阵长风,哗啦啦响的枝叶混着身后大呼小叫的冤枉,夏昭南没搭理,人刚进院,脚步蓦地一滞。
繁繁密密的石榴树下,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男生个子修长,漫不经心地留给她半边背影,手里捏着一把鱼食,瘦而清晰的骨骼在黄昏下白若透明,他懒洋洋地洒进鱼缸,在一众抢食的金鱼搅起涟漪后,白皙的手伸进旁边隔开的浅水池,提起一只小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