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扶着沈郁上马车,她趴在窗边昏昏欲睡。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风卷枯叶,尘土纷飞,连热闹的俞都都显得?有些凄凄凉凉。
白天围在府门口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还剩几个随从看守,一看到?沈郁回来了,都扒着马车,把自己公?子写的婚书?塞进马车里,一边扒拉着窗户,一边喊着:“沈大人,您看一下,一定?要看,我家?公?子是真心的……”
平日里也没见谁捧着真心来,圣旨一下来全都是真心的了。
沈郁揉着不太舒服的脑袋,下车回府,坐在院子里清醒了一会儿。酸菜去帮她熬醒酒汤,她独自一人坐在朦胧的灯笼下面,视线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知是谁扔东西砸了她一下,她迷迷糊糊看到?墙上坐着一个人,也看不清,“小将军,你怎么?又来了……”
她喝了酒之后?声音都跟着软绵绵的,她撑着石桌摇晃着站起来,纤细的身子像扶柳一样?摇晃在冷风之中,“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来了,你再来,我就让酸菜拿扫帚撵你。”
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她绯红的面庞。越是喝了酒的人越是不能吹风,这风一吹上来,脑子里就跟搅浆糊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她往前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人的衣衫是银灰色,这不是,她给九千岁做的那?件吗。
她穆然后?退了几步,踩到?了自己的衣摆,跌坐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凤千瑜从墙头上跳下来,一步步地走到?她跟前,朝着她伸出了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他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指,站起身来,声音在这夜里如醇香醉人的美酒,婉转动人,“你不在府中,我担心你,所以?……”
沈郁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你每天都来吗?”有好几次她坐在书?房写字,都觉得?外头有人在看着自己,她还以?为是错觉。
凤千瑜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你,真的要从他们之中,挑一人来做夫婿吗?”
她身后?的石桌上,还摆放着他们塞给她的婚书?,她从未打开?过一封,所有塞给她的婚书?都如同石沉大海。她望着眼前的九千岁,其实很想问问他的伤好了没,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良久的沉默之下,凤千瑜也终于明?白了些什么?,那?道择婿的旨意,便是对他最好的拒绝,他又何必还在这自欺欺人。
他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感觉到?她好像不再那?般抗拒,便一路将她抱入房中,一直到?床边才松开?了手,“你不必怕我,我最不想伤害的人便是你。”
沈郁其实想说她不是怕那?个。
他说着又将她腰间的珠子系紧了一些,“别把它弄掉了,若是下次我再发疯,它可以?救你一命。”
所以?早在他送珠子给她的时?候,就已经是把她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沈郁有些难以?置信,她趁着酒意,问了她平时?不敢问的话:“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吗?”
凤千瑜顿住,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沈郁是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人,无论他是九千岁的时?候,还是暮玉的时?候,她都与?他人不同。
沈郁直觉自己问错了话,顿时?酒意都清醒了不少,连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九千岁,我是想说你其实不必这样?对我,我不值得?你如此,你身份这般尊贵……”
他伸手勾住她的后?脑勺,俯身抵着她的耳朵说话:“棉棉,你值得?。”
沈郁感觉耳根都开?始发红,她抬头还想说什么?,他却转身在她桌子上放了一个盒子,很快就消失在了窗口。
酸菜端了醒酒汤进来,“小姐,你脸上怎么?这么?红?快把醒酒汤喝了。”
沈郁喝了一大口,又酸又苦,喝得?她更难受了,她起身打开?桌上的盒子,里面装着她没见过的糖果,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人一下子就舒服了起来。
酸菜凑过来看,“小姐,这糖好漂亮,哪里来的?”
“别人给的。”她伸手把盒子盖上,阻止了酸菜伸出的小手,赶紧把她撵出去,“快去睡了。”
她把酸菜撵走,自己却趴在窗台上失眠了好久,抱着盒子里的糖果,望着漫天星辰,想到?他俯身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排斥他,还有他抱她起身的时?候,碰到?她手的时?候,那?天的排斥感一点都没有。
那?日发现他是假太监之后?,她心生排斥,所以?就认定?自己只是不排斥真太监,可是今日明?明?已经知道真相,她也同样?没有排斥他的触碰。
难道她排斥的只是他走火入魔之后?的模样?,并非九千岁本身?
她打开?盒子,看着里面漂亮的糖果,晶莹剔透,每一颗都像极了一个萤火虫。她又想到?霖山之景,想到?他给自己摘的桃子,她的心里忽然之间豁然开?朗,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沈郁醒来之后?久久回不过神,甚至还以?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直到?看到?那?盒糖果,才明?白昨天的胡思乱想都是真的。
酸菜都没睡醒,就被?沈郁拉着起来用膳,她望着外边蒙蒙亮的天色,百思不得?其解,“小姐,你今儿要去上朝吗?”
“嗯。”
“咱们出得?去吗?”
沈郁把碗里的粥喝得?干干净净,好久没有胃口这么?好过,一身神清气爽,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别耽误了。”
得?知沈郁要上朝,吴主事特意带了后?院的家?丁控场,生怕等会儿门开?了场面就控制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府门,外边值班的人横七竖八睡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