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都控制不住,卢植和徐雯更是没有办法。二人在车厢内被摔的连翻几个跟头,疼的龇牙咧嘴华服都破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那曲调听不见了马匹才渐渐慢下来。夫妻二人相互搀着爬起来,竟生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尤其徐雯,心惊胆战了好一会,才花着脸扑进卢植怀里,啜泣:“夫君,这马儿好端端的怕不是中邪了?咱们不去了,我怕……”
卢植只觉得晦气,以往出门从未遇过这样的怪事。他佯装淡定安慰妻子,背地里手却在发抖,想必也被吓得不轻。
而此时曲折的山道上,正缓缓行着一众人马。
“别唱了!你那西北跑马调容易激起牲畜血性,只怕谁家驯化不好的马儿着了道。”说话这人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很快有人接话:“大人,属下这不是高兴么……十一年——我赵凛终于又回来了。”
话头刚落,赵凛便察觉到一阵凉飕飕的目光,正是来自他身旁那位俊美无双的大人。赵凛随即正色道:“是!属下不唱了。大人,再往前三里地,就是太子陵了。”
季软这边,自然不知徐雯那边惊心动魄的场面。她和管茹在林中步行,管茹问:“季软姐姐,方才他们是在取笑你不能去泡温泉吗?”
季软本就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日子是自己的,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滋味。她并不觉得为太子守寡难熬,也不羡慕徐雯如今觅得如意郎君。
去岁林芷芽还在她面前八卦:徐雯的婆婆卢夫人在京中出了名的小气,未出阁时连一小块胭脂都要用家中姊妹的,更别说花钱享乐的事。卢夫人疼爱儿子不假,却总怪徐雯聚不住财。
像今日这样花费千两泡温泉,想必卢夫人知道后不会高兴。
罢了,都是别人的家事,与她无关。季软笑说:“大概是吧。”
“没事。”管茹贴心道:“得空了我陪你去。”
二人带着几名侍卫往前走,不一会便到了坟前。一月不来,坟前又堆起了枯叶,上头覆着一层白雪。
季软清扫,管茹也跟着帮忙。侍卫统领李生照例带人守在远处,不多看一眼。
每次来太子坟前,总是少不了一场劳作。还好季软习惯了,三年来从无怨言。
等做的差不多了,季软才说:“你把祭品摆好,我去林间小院看看郭老头。”
郭老头是守墓人,年过六旬,佝偻着腰满脸沧桑。据说他出生就在鼓山,没人知道来历。季软体恤老人家从不端着太子妃的架子,坟前的体力活都是自己来。
前段时间郭老头在山上摔断了腿,季软带了药酒和吃的,放下后帮忙煮了碗粥。老头笑眯眯的问她:“丫头,下雪天还来啊?”
“来,每月都来。”季软说。
“你待殿下这么好,是该让他知道的,可惜啊……”老头喃喃自语。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他知道。”季软说,“殿下是我的福星,又是我的夫君,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她言语真挚,目光诚恳,想想这几年望楚府的好日子和季修,不要脸皮道:“我愿意守他一辈子。”
郭老头乐呵呵的,“你这丫头,傻的哟……”
一老一少正说着话,外头传来管茹的声音:
“季软姐姐,不……不好了。”管茹小跑进屋,气喘吁吁的:“殿下坟前来了一帮人,骑马佩刀气势汹汹的,像……像是山贼,他们说……说要祭拜殿下。”
山贼不抢东西,要祭拜太子殿下?鼓山虽然偏远但从未听说有山贼,况且有侍卫守着,什么山贼这么猖狂?
“李生呢?”
管茹:“就在坟前和人对峙呢,不过我看他表情有点怪异,不像要打架的样子。”
季软越听越玄乎,让翠珠管茹躲在林间见机行事,自己跑出去了解情况。
彼时,昔日空旷的坟墓前已经聚了好些人马。看穿着分为两派,但气氛竟然诡异的和谐。
李生带着侍从让出一条道,远远站着眉头紧蹙,内心纠结无比。这群人虽然陌生,但其中有个他的旧相识——赵凛。
他和赵凛早年在东宫效力。太子楚栖死后不久,赵凛也消失了。去年两人才重新联系上,赵凛说自己正在一位大人物手底下当差,甚至还想拉拢他。
李生生性耿直自然不肯。当年楚栖死后,东宫侍从,宫女死的死散的散,留下来的最后被派到望楚府当差,李生就是其中之一。
望楚府能有什么前途?北梁迟早要再立太子的,到时候望楚府必定留不下。
即便这样,李生还是愿意守着望楚府。他就是死脑筋,一生只愿效忠一位主子。
知道他的想法后,赵凛不怒反笑,寄来一封书信,那书信上的字迹,竟与已逝的太子殿下出奇的相似……
李生目光朝人群中央那位望去,满是不可思议。模样完全看不出来相似,但太子殿下身陨那年不过十岁,容貌再变也正常。
他脑海中那个荒谬的想法,是真的吗?
野风吹乱荒草,太子楚栖墓前,正立着一匹棕色宝马。宝马之上,端坐一位容貌极其出色的男子。
男子一袭绯色流云纹锦袍,外罩玄色氅衣,天生笑眼,神情却淡漠的很。深邃的眸光盯着墓碑上刻字,正若有所思抚摸右手拇指上的月牙白扳指。
“赵凛,这就是孤的坟墓?”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只能叫身旁的赵凛听见。
赵凛答道:“是的。当年殿下出殡后,吕太后怀疑了许久,东宫上下被带到涌金殿盘问,三个月后才被放出来。陛下担心陵墓太过招摇引来事端,索性便依太后意思,简单些来了。”
“是够简单的。”陆骁辞肯定:“这荒山野岭的,盗墓贼都懒得来挖。”
“要下马祭拜吗?”赵凛语气轻松开起了玩笑。
陆骁辞目光凉凉的扫他一眼,赵凛讪讪,便不敢再开口了。
“自己在自己坟前一拜,这世上除了孤只怕找不出第二人。拜就不必了,今日之后楚栖也是时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殿下圣明。”
“不过这大冷天的,李生怎么会在此处?孤方才似乎还瞧见一个女人?”陆骁辞不解道。
赵凛提醒:“殿下忘了,今日初七是皇家每月规定的祭奠日子。”
“那也不对。陛下与皇后若要祭奠也是在宫中朝晖殿,孤没有娶亲,何人会来此处?莫非是东宫旧部自发组织的?”
陆骁辞话音刚落,赵凛忽然想起了什么,额头沁出层层冷汗。坦白道:“殿下,有件事陛下一直不让我们禀报。”
与此同时,人群几米开外传来一阵宛如珠玉相撞的声音:“诸位大人在本宫夫君坟前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