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坐了下来其实只有三分之一的屁股沾在椅子上。
作得诗赋杀得贼酋的张任在萧诚面前仍然感到紧张。
不管萧诚显得有多么的和气、平易近人。
在江南很多人的嘴里萧诚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霸一个挟天子自重跋扈嚣张的权臣;
在那些从西南走出来的老兵嘴里萧诚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一个带领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领袖在这些老兵嘴里张任就没有听过有官家什么事。
而在那些最底层的农夫、工匠们心中萧诚是一个英明的首辅带给他们相对稳定的生活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望。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待这个人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
而张任恰恰是横跨了这几个族群的一个人。
其实到了现在张任倒是无法说清楚对眼前这个人到底应当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了。
“你父亲在云南做得不错带领大家垦荒屯田一年下来开垦荒地三万亩。”萧诚微笑着道:“今年的收成相当不错在当地你父亲很有威望。你大哥原本准备今年来江宁参加进士试的但因为要帮着你父亲处理一些公务又还兼着当地的一所学堂的先生竟是不及抽身。这一耽搁可就要三年后了。”
“家父是大宋臣子自当竭尽所能忠于职守大哥仁孝为免父亲劳累过度为父分忧也是理所应当!”张任小心地道。
“好一个理所应当!”萧诚赞道:“如果这天下臣民都能这样理所应当都能竭尽所能地做好自己的事情那所愁我大宋不兴何愁辽夷来灭何愁天下不能一统呢?可是啊难就难在这个理所应当啊!”
张任不敢回应了他觉得这不是他能搭嘴的话题。
“当然我们不能让忠心的实心办事的臣子吃亏。”萧诚接着道:“所以呢朝廷决定给你兄长一个同进士的出身先帮着你父亲处理当地政务等到一切理顺了他呢想来也对如何做一个一县之令有了自己的感悟那到时候便再作安排。像你父亲这样任劳任怨又政绩显着的官员升迁那是迟早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要拿自己做人样子这是要拿自己一家子作人样子啊!
张任在心里苦笑起来。
可是他还不得不站起来躬身道谢。
自家兄长的学问也算不上有多出色在当地也不过算是中人之姿罢了而在大宋进士试这个恐怖的竞争场中想要考中进士那是难之又难。
像父亲就是因为没有进士这个出身奋斗了一辈子才当了一个司理参军。成为一县之令是因为抓住了这一次风头干脆利落地倒向了首辅才有的事情。
同进士虽然不算好听但却是与进士有着一样的待遇。
当然按照过去的传统不得庶吉士便不可能成为当朝执政。
不过这些过去的传统还能延续下去吗?
不见得。
没看到好多传统都已经被眼前的这位首辅砸得稀巴乱了吗?
太祖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现在呢?
首辅已经把士大夫的脸面放在地上再三摩擦了。
要当兵要纳粮要缴税要服徭役。
过去给予士大夫阶层的特殊待遇正在一项一项的被拔除。
这是好还是坏张任一时还说不清楚。
那些被剥夺了特殊待遇的人当真会忍气吞声地由着首辅蹂躏吗?
那些人可不是他们张家这样的小门小户他们具有着强大的力量。
眼前的忍耐说不定是爆发前的积蓄力量呢!
如果首辅一直这样顺风顺水那些人当然不敢造次可什么时候首辅要是输了呢?
比方说前方来一次大败是不是这些力量就会跳反呢?
但有一点张任清楚以他们家现在的得到的待遇萧诚真要被推翻了他们家绝对没个好。
“你家与去年相比多缴了多少税?”
张任想了想道:“家母在信中说过这件事与去年相比今年大概多缴了近两百贯的税钱。这里头也包括了家里佃户、佣人、织娘这些人的人头税、免役钱等等。”
“你觉得多吗?”
张任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道:“看起来交的是多了但赚得却也更多了一些。相比起来今年比去年家里的收入还要更多一些。所以家母还是很满意的。”
萧诚点了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了。你家交得比往年多了但收入不但没有减反而增长所以你母亲也很满意并没有对朝廷不满是不是?”
张任连连点头。
“像你家这样的家庭很多。”萧诚道:“他们交得多但赚得也更多因为朝廷在制定各种政策的时候也给了他们更多的赚钱的机会。所谓的开源与节流当然是开源更为重要。”
“首辅所说极是!”
张任不明白首辅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但如果真如首辅所言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都是这样的状况而不是他们家独一份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眼前这位首辅的位子会坐得很稳的。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是占据绝大多数的。
而像司家、刘家、徐家这样的大户毕竟是少数。
他们肯定是损失惨重。
毕竟在新政之下他们的家族已经开始不稳定了原本庞大的家族已经开始闹起了分家了。
家好分可一旦分了再想聚拢可就难了。
一个分散的家族想再保持原有的影响力的凝聚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朝廷还在想法设法在这些大家族之中制造矛盾呢!
看着张任的模样萧诚突地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把我的敌人赶紧杀绝?”
张任毛骨悚然这些话自己有资格讨论的吗?
“首辅仁慈”
话还没有说完萧诚已经摆手道:“别扯澹我知道我自己一点儿也不仁慈。”
张任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他们应当也算不上我的敌人。”萧诚意有所指地道:“只不过有时候是道不同而已。但我们其实有很多的办法来解决大家的矛盾然后再最后达到殊途同归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