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这么说西弗。”倒是莉莉埋怨地瞪了詹姆一眼,“你不明白,他跟我们不一样,他的妈妈是个巫师,但他爸爸是个麻瓜。斯内普先生对西弗很不好,经常打他们,而且不喜欢魔法……西弗是有理由讨厌麻瓜的。”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即便垂下眼睛也掩饰不了语气里的迷茫和难过:“我只是不明白……即使讨厌麻瓜,也不该有那么可怕的想法。而且既然他能接受我,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跟我一样的人呢?玛丽没有做过任何招惹他的事,就算是这样他也瞧不起她,甚至讨厌她……”
“所以他就是头蠢猪!”詹姆不服气地再次骂道。
莉莉火大了:“不许你骂他!”她现在难受极了,既为西弗勒斯去参加那种集会感到伤心愤怒,又为詹姆的横加评判感到恼火。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就像一股无名火,烧得她眼眶发疼。
“莉莉。”艾尔维拉轻轻拉住她握着秋千吊链的手,“有的时候,偏见是很难改变的。我们也无能为力。”她能理解莉莉的感受。前两次同西里斯吵架的时候,艾尔维拉也为根深蒂固的偏见烦恼不已。
西里斯瞥一眼艾尔维拉,没有说话。她的安抚让莉莉的火气顿消,可另一种巨大的沮丧很快便淹没了她。“我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也会……”她低下脸,一条小腿往后一摆,鞋跟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掩去了她话语间的哽咽,“也会向对待他讨厌的‘泥巴种’那样对待我。”
“你不是什么‘泥巴种’!”詹姆气急地跳起来,他受不了伊万斯拿这个词说她自己,“他要是敢这样说你,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炸掉他的裤子,再把他痛扁一顿!”
“别说了,波特!”莉莉猛地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眼泪掉出来,“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你才不明白呢!”出乎她意料的是,詹姆这次毫不示弱,他回瞪着她,义正辞严地冲她喊回去,每一句话都饱含着不忿:“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巫!谁都比不上你!鼻涕精要是敢那样看你,就证明他是头蠢猪!他那颗脑袋比巨怪的脑袋还笨!他连巨怪的鼻涕都不如!”
一旁的艾尔维拉被他这番有理有据的说辞给惊住了。不过……最聪明?
她心里有点儿不合时宜的不服气。转头去看莉莉,艾尔维拉惊讶地发现她竟微微涨红了脸。莉莉正拿她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瞪着詹姆,脸绷得紧紧的,两颊微红,乍一看似乎是在生气,但是……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波特。”她突然站起来,这么冷冷地说完,便转过身去拉艾尔维拉:“我们去那边,艾尔维拉。”艾尔维拉愣愣地被莉莉拉起来,跟着她朝不远处的大山毛榉树走去。她瞅瞅莉莉,再瞅瞅那棵树,不大肯定地想到:莉莉这是害羞了?
被留在原地的詹姆呆呆地看着她们离开,扭头万分不解地问西里斯:“她为什么又生气了?”
“我看伊万斯这回不像是生气,詹姆。”若有所思地看看两个女孩儿的背影,西里斯上前一步拽住一个秋千的两条吊链,稳稳跳上了秋千座板:“没准是好事。”
他觉得伊万斯刚刚那个表情,很像中午艾尔维拉被他堵在拱门角落时的反应。
阿尔法德没过多久就幻影移形出现在他的车边,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三个出逃的孩子。
把他们接走去跟还在圣芒戈的奥利弗和卡丽娜会和时,阿尔法德没有发脾气,但明显很不高兴。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詹姆和西里斯讲再滑稽的笑话都没法逗他笑一下。因此回到住处以后,两个还饿着肚子的男孩儿主动承包了晚餐,尽管不熟悉家务魔法的詹姆险些炸掉一口煎锅,最后还是艾尔维拉走进厨房帮忙才没让晚饭泡汤。
值得庆幸的是,晚餐结束的时候,阿尔法德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
艾尔维拉洗过澡就回到房间写信,这封长长的信写了足足十二英寸,她将羊皮纸封进信封时,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夜幕竟已悄悄驱散最后一丝暮色。艾德琳下午已经被派去给汉特送信,艾尔维拉只好去借来詹姆的猫头鹰,爬上通往顶楼那扇滑板门的梯子,将猫头鹰放出去。
室外气温已经开始下降,顶层冷风猎猎,她裹紧身上的斗篷,望着展翅的猫头鹰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伦敦街头巷尾的灯火撑起仿佛要压向地面的夜空,点点星光在黑夜隐隐闪烁,艾尔维拉眯眼辨识着那些星星,记起书本中提到过,马人能够通过星象预测未来的重要转折,他们对战争和灾难总是比人类更加敏锐。
听说禁林里也有马人,她想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从这些星星的轨迹中预见未来?
身后传来滑板门被推开的响动。
艾尔维拉回过头,瞧见西里斯从门下爬出来,肩膀上站着阿尔法德的那只灰色猫头鹰。抬头撞上她的视线,西里斯一愣,轻车熟路地撑着地板跳上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寄信?”
“寄给爱丽莎。”艾尔维拉诚实地回答。
“哦。”他经过她身边,驻足在露台的围栏边,偏首抚摸肩头的猫头鹰,口吻随意地问道:“你最近有跟雷古勒斯通信吗?”
“有几次。”简短地答着,她又仰头望向漫天的星光,“我们没提过那件事。”
“嗯。”轻轻拍一下猫头鹰的脑袋,西里斯目送它振翅远去,两手又习惯性地插进兜里,“之前我说过你和雷古勒斯很像,那些话是开玩笑的。”
艾尔维拉抿了抿唇,“我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静立,有片刻的沉默。
“我小时候经常招惹麻瓜,看得出来他们不像我父母说的那样下贱,只不过不会使用魔法,所以生活方式和巫师不同而已。后来我的父母越排斥我,我就越多地接触麻瓜,也越来越清楚家族里那些大人说的都是胡扯。”西里斯远眺猫头鹰离开的方向,似乎还能透过浓稠的夜色望见它小小的身影,“雷古勒斯跟我正好相反。他从小就很听大人的话,从不怀疑他们给他灌输的那些观念。他可能比极端纯血主义者要温和,但也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固执。”
“噢。”艾尔维拉短应一声。她想起除去雷古勒斯主动提起的那一次,她还从没同他聊过他对麻瓜的看法。
前面的西里斯转身面向她:“你不是在担心这个?”
“什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迷糊,艾尔维拉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白天在伊万斯那里,你说偏见很难改变,”他皱起眉头奇怪地端详她的脸,“不是在担心将来会因为血统论问题跟雷古勒斯分道扬镳吗?我早说过你不该跟他走得太近。”
什么叫他早说过不要跟雷古勒斯走得太近?上学期他明明还调侃说她和雷古勒斯很登对呢。艾尔维拉扬起眉毛:“我不是在想这个。”
“那你是在想什么?”西里斯怀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艾尔维拉不吭声。可他就这么看着她,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这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简直比此刻呼呼刮在脸上的冷风更管用。但是很快地,他又为这一瞬间清醒的认知而焦躁起来。
“我说过,就算你是个斯莱特林……”他收住话头,意识到这句话或许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改口道:“阿尔法德和安多米达也是斯莱特林,我跟他们的关系还不是照样很好。”这话原先是阿尔法德用来反驳他的,现在又被西里斯自己拿来开解艾尔维拉,似乎有点讽刺。
而艾尔维拉把脖子往斗篷里缩了缩,正琢磨着该怎样回应。她刚要开口,就见西里斯又将手拢回了衣兜里,先她一步开口道:“听着,艾尔维拉。不管那个鼻涕精将来会怎么对莉莉·伊万斯,跟我们俩都没关系。我不像鼻涕精,你也不是伊万斯。”
他背着光,她瞧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却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出他语气里的郑重。
“你不一样,知道吗?”他说。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艾尔维拉愣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西里斯没有察觉,径自走向滑板门,脚步在经过她身旁时停顿了一下。
“还有,”他抬起一只手轻拍她的脑袋,想起白天詹姆夸伊万斯时艾尔维拉微妙的表情,不由得翘起嘴角一笑,“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巫。”
褐发姑娘既没有挡开他的手,也没有抬起头。西里斯等待几秒,见她好像没有任何反应,才略为失望地收回手,留下一句“我走了”,便打开滑板门离开了顶层。顺着楼梯爬下去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地回想着中午艾尔维拉红透了脸的模样,一想到下回见到她那副样子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就一阵不快。
还站在屋顶吹风的艾尔维拉却不这么想。
她低着头,感到寒风不留情面地刮着她发烫的脸,在呼呼风中也能听清自己快得过分的心跳。她很难说清自己此时的感觉:难以抑制的欣喜刚刚涌上来,就被一阵难受的压抑吞进肚子里。两种相互矛盾的情绪拉扯着她,她的内脏好像既在膨胀,又在皱缩。
艾尔维拉记得爱丽莎说过,不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在面对长相过人的异性时,脸红和心跳加速都是正常的反应。那是一种常见的心动,就像贪财的人看到金库里堆积如山的金加隆,或者血气方刚的男巫遇见娇艳动人的媚娃。
但动心不同。
轻吸一口气,艾尔维拉发现自己的呼吸在微微颤抖。她揪紧斗篷,冰凉的手无意识地压在了心口的位置。
动心……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