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枝问得直接,倒叫洛霞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没想到自己开出这样的价格,对方却没有表露一丝一毫心动的迹象,反倒言辞之间冷淡无比,倒像是瞧不起她这三千两似的。
这可是三千两,她咬着牙厚着脸皮借来的。义父考验她的那个铺子如今很难盘活,她得另辟蹊径,用些特殊手段,借着一个铺子的名气把她那铺子连带着捧活起来。
锦绣里是最合适的。
这家铺子小有名气,绣坊里那位名叫燕娘的绣娘是她早就盯上的摇钱树,可惜一直没能得到一个跟她交谈的机会。等买下锦绣里,燕娘自然也是为她做工的人,这三千两,连带着铺子和人一并都能拿捏在手心。
至于义父的考验……她跟在义父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义父的为人,他一贯是从不在乎过程和手段,只讲究结果。
她那铺子生意兴隆起来就是义父想要看的结果,中途她用了什么手段,借助了什么人的力量都是旁的话,义父根本不关心。
但这番话,这些事情,她一个字都不能往外倒,只笑着说:“小妹有意经商,虽掌握了些许知识,到底初出茅庐,心里没底,这才打算盘个不差的铺子先经营着。”
晏枝“哦?”了一声,反问道:“那姑娘是打算拿这铺子练手?当玩乐一样?”
洛霞笙:“姐姐说得哪里话?这铺子底子好,生意也不错,我不过是借个东风,多学习点东西。”
晏枝面不改色,再次反问:“这么说的话,姑娘是打算坐享其成?”
洛霞笙接二连三被噎了几次,渐渐意识到晏枝言辞里的针对,她听着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是打哪儿听过,轻轻咬着下唇,琢磨着自己从头到尾有没有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情,亦或者是从前有没有见过这位夫人,不小心得罪过她。
可思前想后,好似压根没碰见过这号人物。
她用面纱遮着脸,叫人一时看不清长相,洛霞笙只得心思百转,见招拆招,依然端着客气有礼的笑脸,道:“这位夫人,我再把话说得清楚点,您这铺子底子好,名声好,又有真材实料,是个有潜力的好铺子。我看中的便是您这铺子的实力,愿意出三千两高价买您这铺子。便是挨着道口那个胭脂铺子,生意那样红火,都未必有人愿意开这样的价格买下。我的诚意都摆在这儿。”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说的什么练手不练手,坐享其成之类的话,实在是偏颇了些。我把这铺子当成起点,初学者自然有生疏和需要练习的地方,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挑了个有些基础的,自己能驾驭得住的,也是人之常情吧?若是夫人愿意割爱,我保证用心经营。”
她一直在观察晏枝的神色,见这位夫人一直神色淡淡,露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心里一狠,搬出洛无戈的身份,道:“为表诚意,也为了向夫人证明不是我在胡闹玩笑,我将哥哥也请来了……请夫人相信我的诚意。”她不信,现今北都还有不认识她兄长洛无戈的人,外头那辆马车上贴着她哥哥的黑甲军的旗号,停在那样显眼的位置,一打眼便能看个清楚,无需她直接点出姓名。
“姑娘真是说笑了,”晏枝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玩笑,轻笑出声,“请问姑娘的兄长是何人?不点名不道姓,我哪里知晓是不是姑娘随手在大街上拉过来的人。更何况……哪怕他真是你的兄长又如何?能加到购置铺子的银钱里吗?”
晏枝无意扫过洛无戈,却发现男人一双寒眸紧紧盯着自己,那双眼里压着深沉的情绪,叫晏枝心里咯噔一跳,怀疑自己被洛无戈认出来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晏枝便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他那富有打量意味的目光,爱盯着我看就盯着看,反正我长得好看随便你看。
晏枝定了定神,却见洛霞笙突然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说:“夫人莫开玩笑,哥哥的马车停在外头,夫人真不知道哥哥的身份?他是……”
晏枝不等她说话便退后一步,别过头,装模作样打了个喷嚏,像是被洛霞笙身上的胭脂味熏到了一样,嫌弃地说:“我不喜与人如此接近,请姑娘自重些,站得稍微远点。”
洛霞笙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她用力咬了下下唇,道:“夫人,话已至此,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把铺子卖给我?”
“姑娘真是说笑了,”晏枝道,“你对这铺子不是想得挺明白,怎么还会觉得我们会把这铺子卖给你呢?”
“什么?”洛霞笙一时没听明白,瞪直了眼。
晏枝道:“你说的呀,这铺子底子好,名声好,又有真材实料,是个有潜力的好铺子,我脑子有病呀,怎么会把这么好的铺子随便转出去?”
“你——”洛霞笙气得险些没绷住情绪,最终阴沉了脸,冷冷地说,“但愿你不会后悔,三千两,这价格可是超出了这铺子本身的价格。”
“承姑娘吉言,等铺子大红大紫了,姑娘上门购置衣裳,我给姑娘打个折扣。”晏枝笑眯眯地说,“对了!今日既然来了,不如挑两件衣裳,哪怕不穿,也当个样板回去研究,姑娘既然想入这行,得有个标准,锦绣里不少衣裳,论刺绣,论针脚,论心思,都称得上上乘,姑娘可要挑挑看看?”
“不必了!”洛霞笙自然不想砸在这铺子里一个铜板,她叫上洛无戈,转身便走,“哥哥!咱们回去吧,去瞧瞧别的铺子,总有识相的。”
晏枝也不气恼,热络地说:“慢走,小心台阶。”
洛无戈却半步未动,他目光落在挂在门口架子上的一套衣裳,嗓音低沉地问:“铺子里可有男装?”
晏枝一怔,蹙起了眉头,不知道洛无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洛霞笙见洛无戈没跟上来,又折返回铺子,心想,哥哥是不是要给我出头了?那可痛快!
挂在墙角那衣服乍一眼看去的确是件男装,但锦绣里是个专卖女子衣裳的铺子,怎么可能会挂着男装?晏枝不敢轻易开口,目光抛向吴宁。
吴宁忙道:“小将军误会了,这件是个女装,是前些日子一位小姐订下的。那小姐是个武将之女,平素喜欢骑马射箭,便订下了这件长裤做裙,看似男装的衣裳。”
“是么?”洛无戈淡淡应声,却好似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他冷淡的目光扫过架子上的女装,并不以男女之别而羞耻,仿佛在检阅临阵的士兵。
过了片刻,他薄唇轻启,问晏枝:“这里都有什么样的衣裳?”
晏枝:“……”
不是这男人疯了就是我疯了。
洛无戈这是要闹哪样!
晏枝吃不准洛无戈的打算,伸手招来吴宁,刚要开口便听洛无戈冷声道:“我要你来解释,不要他。”
“我哪儿懂呀,”晏枝敷衍地说,“我只是个在背后躺着赚钱的妇道人家。”
“你当真不懂?”洛无戈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危险的语调。
晏枝:“……”这是警告吗?
搞事来的。
晏枝算是明白了,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硬着脾气对洛无戈说:“我是真的不懂。”
“齐清发了很大的火,”洛无戈淡淡道,“你家那小孩招惹了他,他有的是办法整治,除非你打算让他一辈子不出家门。”
晏枝不甘地磨了下后槽牙,心想,洛无戈果然看出了她是谁,可是既然知道她是晏枝,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跟她闲扯这么多干什么?!
晏枝反复跟自己说要冷静,等情绪降下来了,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不信以堂堂大理寺律法,管不住一个齐清。”
洛无戈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晏枝看到这笑,立马头皮炸了。
这混账!
洛霞笙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完全没弄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齐清?大理寺丞那齐清?怎么扯上他了?这夫人究竟是什么人?看这样子,不像是与哥哥不认识,反倒是……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