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锡看着她又接着装死,心里不由的冒出一阵怒气,但随即发现不对。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发根已经被汗水浸湿,她的双手藏于广袖间看不到,但想必是握成拳的吧。
但她的表情除了眼睛闭得紧了点并无其他难受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宁锡心中闪过一丝心疼,焦急如火,急忙掏出怀里的解药向她口中喂去。
谁知她闭紧牙关死活不肯张开嘴,还一掌打飞了他手中的解药,随后又躺倒在了软榻上,比刚刚还显得虚弱。
宁锡拿着解药的手僵住,他冷冷地望着椅子上痛苦着的沈荼,那颗药是压制“骨蚀”毒发的解药,她不吃那今晚就只好痛苦着了。
但又想到之前的无数个日夜她毒发时都能自己化解的,忽然缓解了担心,这次,想必她也会自己化解的吧。
宁锡转身背对着她站着,直到听到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声,果然不出他所料,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她便轻易的将这种天下奇毒化解了。
但他口中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她:“沈相拒绝朕还真成习惯了吗?还是说沈相还想再尝一遍凌迟的滋味?”
在远处偷听的梓檀在听到凌迟的时候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平静。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如今却是听一次心寒一次,他甚至都不敢再回忆沈荼受完刑的样子,每每一想到都恨不得将这个残忍的皇帝碎尸万段,暴尸山野。
沈荼听到了远处的树叶碎裂的声音,她知道是梓檀,梓檀偷听的毛病却是她惯出来的。
她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红袍曳低,衣脚处深红的梅花绽满衣裙,散落一地,一头乌黑的发丝垂到了身侧,前面的青丝掩住了一半的容颜,清丽而妖娆。
“这‘骨蚀’还真没有凌迟痛快呢,皇上,臣很期待。”说完又是展开了一抹明艳的笑意。
说到此处,宁锡忍不住心脏猛地一颤。随即走上前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之大,直到两人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才肯放手。
他记得行刑完,她除了脸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不划脸是他特意吩咐的,因为她的脸实在是太美,这世间找不出几张这样的脸了,毁了着实可惜。那时碎肉落了一地,她全身上下还在不停的涌出鲜血,地上已血流成河,她的侍从将她带回去的一路上吓死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
如今,她脖子,手,全身的皮肤都已经恢复了。他很清楚她精于算计,武功也高,却不曾想,她的医术竟也高明到了这般的地步,可以将自己凌迟后的皮肤完整无缺的恢复。
那日她的笑意,恐怕比现在的还美上十倍吧。
宁锡回到皇宫后先去了一趟大牢里,随便挑了几个犯人,给他们吃下“骨蚀”,然后问他们疼不疼?说实话就给解药。
犯人皆是喊疼,他就觉得奇怪了,沈相都不觉得疼这几个皮糙肉厚的犯人居然说疼,便没有给他们解药。
于是那一晚大牢里都是鬼哭狼嚎的,到了第二天还疼死过几个人。
这天,宁锡与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喜子开玩笑道:“小喜子啊,你说,凌迟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啊?”
小喜子瞬间被吓得脸色惨白,跪倒在地:“回禀皇上,凌迟,肯定是痛不欲生的啊。”
“朕说的是具体的感受!”
“皇上,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是不是要亲身体验一下再来告诉朕感受?”小喜子被吓得全身颤抖,脸上没有一丝人色,浑身冰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太医来诊断是猝死。
一时,皇宫里的太监人人自危,都说伴君如伴虎,害怕费尽心思坐上了太监总管的位置,又整天担惊受怕,与皇上聊个天都能聊出人命。
隔天,沈荼躺在软榻上合眼小憩。宁锡又从墙外面翻进来,沈荼没理他,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手被人拉住,沈荼习惯性的将手抽回。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就知道你又装睡。”
“臣是真的已经睡着了,刚刚又被皇上吵醒了。”沈荼半眯着眼,一手撑着头,如梦初醒的说。
“哦,既然是朕的不对,那朕将后宫凤印送给沈相当做赔罪如何?”
好一会儿沈荼都不说话,宁锡仿佛已经习惯了,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你对皇后之位,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吗?”沈荼依旧闭着眼睛装睡。
“算了,就知道你不感兴趣。”宁锡说着叹了口气,知道她耳朵是在听着的,于是又说:“昨日洛樱国使者来访,献礼中有一只紫色琉璃杯,不知可和你意?”
沈荼闻言忽然坐起了身,眼光扫了宁锡一眼,笑了笑:“皇上可真是懂臣,臣十分喜欢,希望明天早上睡醒就能看到。”
宁锡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期待,不由的捉弄道:“朕忽然想到朕的绾妃也十分喜欢琉璃杯,绾妃刚刚大病一场,朕琢磨着要不要将琉璃杯送给她压压惊,不知沈相可否愿意割爱?或者,成为朕的皇后,这琉璃杯便任由你发落了。”
“皇上怎么能这样欺负人,你明知道我最爱酒杯了,怎么可能割爱呢?至于给绾妃压惊,赐她琉璃杯不如将皇后之位给她,想必压惊效果更好,皇上觉得臣这个主意如何?”
“沈荼,朕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两年了,皇后之位为你空了两年,而朕却不止等了你两年了,就算曾经朕多么的不是,这么多年的痴心弥补难道还不够吗?”
宁锡说此话时口中压抑着怒气,而沈荼却不再回答,将身旁之人视为无物,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在宁锡离开后反手将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眼中毫无怜惜。
亥时,梓檀轻手轻脚走了过来问:“沈相,要进屋睡了吗?”
“我再看会儿月亮。”
梓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便慢慢的退下,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深蓝色云层密布,哪里有什么月亮。
子时,梓檀走了过来轻唤了几声,沈相已经睡熟了,他走上前将沈荼抱起,走进屋,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才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
沈荼有个习惯,夜晚习惯于晚睡,总要躺在自家小院的软榻上看会儿星星月亮的才肯进屋睡觉,像个小孩子似的,这件事说出来大概都不会有人相信,假如第二天发现自己没有睡在床上,心情会变得特别糟,有一次他忘了将沈相抱回屋子睡觉,被沈相罚他去默写《春秋》,搞得他那几天睡觉都不得安稳。当然,抱沈相进屋睡是沈相特地准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