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的这一场闹剧结束后,邢云朵就把这家人的事彻底抛在了脑后。如果不是唐浅的劳务费,估计她连一开始小区贴大字报这茬都不会参合进去。做律师的,不收钱,白做事——她是有病才会这样做吧!
顾客就是上帝,我们对待上帝要耐心,要温柔,要用尽我们全部的热情和体恤。但,付钱的才是上帝。卓小雅,她付过吗?没付过,算什么上帝。
这些日子来,参合进这一家的事里。一来,唐浅确实付了劳务费了;二来,和唐浅这几年不费的情分在这里,她能帮的,也到这里为止。
离婚官司若形容成一场战役,那么主帅应该是夫或妻一方当事人,她代理律所最多算一个将,而收集到的证据可以比喻成兵。帅都不想打仗了,她一个将还有什么权,兵听命于她一个将吗?这才是离婚官司,或者说所有的官司最根本的地方——当事人本人作为案件真正的帅,到底还想不想打了。
然而,就当邢云朵以为这一家的事应该彻底结束的时候,卓小雅倒是找上了门。当邢云朵某一天开完庭回律所,前台对她说,“邢律师,有人找”。随后她带了些疑惑的回头,看到了卓小雅拘谨的笑容。
“朵朵姐,没有约你就到了,不好意思啊!”
她笑了下,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开口:“没关系。那么熟了,我也不和你客气。一小时咨询费1000,先前台付了吧!支付宝微信打卡现金都可以,给你开票。”
卓小雅脸上的表情僵了下,但还是点点头,说“好”。
行,现在,卓小雅能做她一个小时上帝了。在这一小时里,她一定对上帝尽心尽力,绝无怨言。
一段时日不见,卓小雅似乎比上回小区里、咖啡馆见到的更加憔悴了些。她的脸色更加灰暗,脸上都发出来了一些痘痘,身上的衣着也越发朴素。但即使如此,邢云朵也能在她稍微精神一些的眼神里看到一些往好里发展的变化。任何人,从一段极为糟糕的状态中慢慢恢复过来,刚开始的时候,都会看上去比在糟糕的状态里更糟。
因为,认识自己处在这种状态里,就是比糟糕更糟糕的事。而在任何时候,承认,都是治愈的第一步。
“朵朵姐,我听了我姐的建议,去找了心理医生。算上昨天的话,一共已经做了四次治疗了。”卓小雅起了个头。
邢云朵挑了下眉,她这一千的咨询费,是该谢这位心理医生,还是唐浅?
“医生怎么说?”她问卓小雅。
清秀的女孩儿笑的还是有些拘谨:“很多问题了,比如我到底是不是爱林建这个人,还是爱上了他可以塑造出来的他?还有原生家庭的一些问题,比如我对自己的自我欺骗。医生说,像我这样的,可能还要两三个疗程才会好吧!”
“那你找我,我能帮上你什么?”她再问卓小雅。
对面,女孩儿拧了好几下自己的衣角,才下了决心:“朵朵姐,我想离婚。”
对于这个答案,邢云朵并不诧异。实际上,她方才看到卓小雅来找她,就猜到了是这个事情。她真正在意的,是卓小雅成不成得了这个案件中的“帅”。
真不是她担心这个。离婚案件的当事人,可以说是所有案件中最摇摆不定的了。而女性由于社会压力和刻板印象,会比男性更犹豫。她曾有同行,只做男性的离婚案件,原因是男性来询问离婚的,百分之八九十会坚定地把离婚走到底,而女性,这个比例可能连一半都没有。更别说,卓小雅这个案子的对家,还是个学了PUA的律师的了。
“朵朵姐,我收到了这个。”她拿出一个快递件,是林建的离婚诉状,以及法庭调解的传票。
邢云朵接了过来。和她上次在沈茉莉那里看到的一样,只要求离婚,不要求分割财产。
卓小雅又说:“心理医生对我说,让我好好感知自己的感受,我在这段婚姻里获得,什么时候是喜悦,什么时候是痛苦,什么时候是麻木。他让我把这些感受一一列下来,然后我发现,喜悦的时候那么少。”
“怎么个少法?”
“除了他最早追我的时候,和刚刚结婚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了。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明白,他追我的时候,我也给他做过便当,也做过三明治这种简易午餐,他当时喜欢的不得了。但是为什么结婚后,同样是这些东西,他就说我做的那么难吃呢?我这两天还特地让我姐尝了一下,我姐说谁说难吃谁舌头有问题……”
“小雅,”邢云朵在这里打断了她,“能具体说说这个吗?除了便当三明治之外,还有什么类似的事情?”
“类似的事情?”
“就是林建在追求你的时候,说你什么都好。结婚后,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的?”
卓小雅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痛楚,但在邢云朵的鼓励下,她还是慢慢接纳了这种痛楚,然后慢慢说:“很多了,比如长相、厨艺、收拾家务,然后,我自己的职业上,他都会说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