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五月。
川海市,南郊看守所。
提早到来的黄梅雨季让人厌烦不已,更别说还是干黄梅。极度的闷热让南郊派出所这个被业内戏谑代律师排队也能日入白五百的大所门口,也只有小猫两三只。
唐浅就属于这两三只小猫中的一枚,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心头的烦躁,到底是被这该死的天气折腾出来的,还是五月都快月底了她还没开张这个事实焦虑的。
作为一个司法黄牛,在这个出了名以量取胜的行当里,她一个月都还没有开张这意味什么?意味着她还是也不要做了,回去喝西北风!
是的,合行都有黄牛,黄牛还不分男女。法律这一行,也未幸免于难。
大家都知道,打官司是要钱的。不光是请律师要钱,启动一个案件本身也需要钱,这个钱来自于按照案件诉讼标的的多少来支付。一个十万块的官司,最少也需要四千来块的诉讼费。
诉讼费这种东西,交给法院的,很少有能讨价还价的余地。
川海市,作为本国一线城市,其人身损害和交通事故领域的诉讼几乎被黄牛垄断。他们能发展至今日的地步,只靠了一句话——我们先垫钱。
一个人身伤残,最低十级伤残,全部赔付加起来可达十万,诉讼费四千。而即使才四千的诉讼费用,对于那些从外省来工地打工,每日住在集装箱中的当事人来说也是天价。在必须先付费的律师和我们先垫钱的黄牛中,绝大多数人选择后者。
但“我们先垫钱,事后清清楚楚结算”在大多数时候宛如渣男的承诺,案件最后盖棺定论十二万判决下来了,他们一改当初甜言蜜语的许诺,直接一句“我们抽一半,敢闹你自己看着办,我们都认识人”吓得苦主乖乖闭嘴。
稍有良心者,抽个二十三十。恶胆丛生的,一半都只是起步。而她唐浅,基本上还属于前者。
“姐,你那个搭档来不来?都半个月没见她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贱兮兮的和唐浅搭着话。作为看守所门口唯一一家杂货店的老板,小年轻已经对门口这帮常客谁是谁,了解的清清楚楚。
比如他晓得面前这位御姐,姓唐名浅,做黄牛的,还是这行里为数不多的女黄牛。这位漂亮的大姐姐还有一位长期合作的律师小妹妹,叫刑云朵。若眼前的漂亮大姐姐属于火玫瑰型的,那那位邢律师,就是那种清丽如空谷幽兰的漂亮,总之,是他喜欢的那款。
“电话不是给过你,自己去勾搭啊!”唐浅瞪了他一眼。
“不敢,刑律她那么凶……”小年轻还给你扭捏上来。
唐浅轻笑出声:“哦,合着刑律你说凶,我你就觉得可以了?老板,你这个很会看人下菜啊!”
“不不不,您也凶。”店主下意识的回复。
“啥?”唐浅一挑眉毛。
“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店主急的语速都快了好几分,“我是说,你凶不凶都不关我的事情,我就是觉得刑律她又凶又美长得还冷,处处都是反差萌,我想追一追。”
唐浅也懒得计较小年轻这通话到底合不合适,笑骂了句“滚”之后,继续回到这懒洋洋的状态中。她偶尔抽烟,想点根烟好暂时摆脱这个状态,才刚把烟盒拿出来,表妹卓小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什么?!”几句话落,唐浅脸色白了不少。烟也不抽了,也不看人小年轻的笑话了,拿着手机就往外走。
“姐,姐,哎,你走那么急干吗?你还没告诉我朵朵她什么时候来呢!”小年轻还在身后大声唤着。
唐浅没理他,内心只有对自己表妹的吐槽——这个婚结的,怎么那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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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阳六村位于川海市靠接北郊处,属于郊区和市区的接壤地带。这个小区建立于1988年,至今差不多三十年。三十年的时间,不仅让小区的外观显得十分破旧,也让小区挨家挨户都都熟悉到了一个毫无隐私的地步。
老一代的人,总喜欢传人八卦。张家的女婿好像出轨了,李家的老头昨晚在公园里和一个女人亲亲抱抱的,不出几天,这些似是而非的八卦能传到全小区都知道。
而这种真假未明的八卦,会带着看客们的道德审判,在有的时候直接把人逼死。
所以,当唐浅看到满小区都贴满自己表妹的大字报,还是那种已经触犯法律的大字报的时候,她瞬间就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打蛇打七寸,自己这表妹夫林建还真TM和他的名一样,就是个贱人!
她拿出手机,按下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刑律,我表的事情真能成一个案子了,除了离婚之外还有名誉权纠纷,来不来?”
“来,怎么不来?是不是之前嫁给我同行的那个?”电话那头的音色虽然清冷,但语气一点都不清冷。
“对,事情很棘手,需要你立刻到。”唐浅按了下眉心。
“可以,加急费和打车费算你的,爱你哦姐姐。”
唐浅的眉头更疼了——这人,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掉钱眼里了?
等邢云朵一脸兴奋的赶到时候,片警已经在做笔录了。那些挨张在各家各户门头贴着的大字报已经拿了下来,被捏在片警手里。邢云朵瞄了一眼,那是卓小雅画着浓妆衣着暴露的照片,并配上了文字定性,“这才是53号201室家小孩的真面目,外、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