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秋雨来得很突然,前?一秒还是温和宁静的秋夜,下一秒钟天气就变了色,暴雨疯狂地?泄下来,将夜晚的S市装饰成一片水乡泽国。
江昊年正在车内接一个电话,从南非打?来,忠诚的信徒刚刚经历死里逃生,从黑市的渠道获得一批纳米比亚产出?的顶尖钻石。对方?的声音虔敬,劫后余生中有一丝心有余悸的意味,江昊年双眉深锁,随后淡淡交待了几句。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白茫茫一片简直要辨不清天地?,路上已经有小范围的积水,透过路灯,间或会看见有路人?撑着?伞立在路边急切地?挥着?手?拦出?租车。
忽然江昊年眼风一扫,看见一辆惹眼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立在路边,打?着?尾灯,再看一下车牌,和车型一样让人?立即便猜得它主人?的身?份和地?位。恰好通话结束,他低声吩咐一句司机,降速把车往那辆劳斯莱斯靠过去。
他没有猜错,这辆车果然是唐瀚的。
并没有费大力,江昊年就寻得它的主人?,目光看过去,看到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唐瀚穿一身?正装,黑色的修身?西装,很冷厉的背影,撑一把黑伞站在路边的一个灯箱广告牌前?。他背对着?江昊年,只能看得到他一弯冷峻的背脊,站得很直很稳,好似一株笔直沉稳的水杉。
江昊年侧一下手?,示意司机在离唐瀚大约十米的位置停下来,他就坐在后座,静静看着?外面雨幕里的那个男人?。
那个灯箱广告牌正被使用着?,江昊年看见那灯箱在黑魆魆的夜里散发?着?乳白色的温暖光芒,如?一块晶莹的暖玉,极温静地?,伫立在那里,将秋天的清瑟寒凉都拂去。唐瀚撑着?伞,将整个灯箱轻轻地?罩住。
好似一个体贴的拥抱。
那是俞笙婉的一个灯箱广告,她之前?代言的一个国际护肤品牌,合约还没有到期,这样的灯箱广告在这个城市铺天盖地?,设置在公交站台处,在站台的顶棚之下,接受许许多多审阅的倾慕的尖锐的温柔的目光注视。
只有这一个,因为?公交站台的拆换,而在滂沱的大雨中寂寞地?站在空寂的天地?间,与?这个撑伞而来的男人?相?逢。
江昊年看见唐瀚将整把雨伞都立放在灯箱上,自己抽身?出?来,掏出?纸巾,蹲下来小心地?擦拭着?广告牌上被泼溅上的点点泥污。他动作很慢,下手?轻,简直像在抚摸一件极珍贵的艺术品,雨依然肆虐,整个夜里,就只剩那一方?天地?,被雨帘隔绝,宁静安稳温暖,世外桃源一般。
广告上的俞笙婉微笑,长发?,小脸,肤白如?雪,不染尘。
唐瀚站在她的广告前?,好像她此?时就站在自己身?边,目光盈盈然地?洒过来,好像洒了一地?水银,美好得不真实。他就这样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心特别柔软,柔软地?似乎一下秒就得缴械投降,经不起任何微澜。
他记得上一次见面,她面露狡黠,指尖一指他的心口处:“我要这一个。”
古老的神话中,哪吒断臂剖腹,剜肠剔骨还与?父母,而她现在,不过是要他一颗心,他恨不得请动周天神佛,双手?奉上自己一颗赤心。
这颗心早已沦陷,无处可逃。只能在她面前?,才会“咚咚咚”地?跳动,才会像现在这样,温热真实地?存在。
有雨滴倏地?滑过唐瀚他的脸颊,他全然无觉,依旧蹲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厌倦,俞笙婉甚至只是化着?淡妆,一件首饰都没有戴,眼神深处有一丝倦意慵懒,这份细节却又像是一种执念,使她整表情都变的复杂起来,而不只是一个木然无神的芭比娃娃。
唐瀚在她的眼里看见灵魂——这样想着?,他自己都忍不住愕然。呵,灵魂,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件纯白的东西了?
“沉睡的美丽女孩子在醒来后,爱上了她第一个见到的男子。唐二?公子听过这个故事吧?”耳边响起声音,唐瀚微微一怔,转身?看见江昊年撑着?伞站在他身?后,即使有雨伞护身?,身?上还是被溅湿了一片,却一点不显出?狼狈,男人?的眼睛很劲,并不友好,在黑夜中显得森然。
唐瀚顿了顿,迅疾地?站起来,和男人?平视:“是睡美人?的故事吧?江先生是什么意思呢?”
江昊年的目光弯过唐瀚,径自落在那个灯箱上,有一瞬间的惜怜之意闪过,再看向唐瀚的时候已经目光如?锥:“可是那个男人?爱她吗?唐二?公子……是吧?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是公主,她并非出?身?豪奢。她甚至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