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行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扇动蝴蝶翅膀的万恶之源。
他早该想到的,就算猴女和普通猴子不一样,殷铮吃掉猴女的脑子?之?后就拥有了它的所有记忆和情感这件事一直透着诡异。就算殷铮以前是个有很多特殊道具的玩家,实?际上也讲不通。
但如果那其实是殷铮在慌乱之下使用了并不熟练的半吊子?傀儡术,阴差阳错之?下造成的结果,一切便说得通了。
殷铮根本不知道猴女只是想利用一下她这只“傻鸟”来给它做个“小手术”,顺便让殷铮接盘一下猴女想要摆脱的寄生虫,当时殷铮恐怕根本就是在下意识地做出来防御的反应。
可惜……
告诉她“移花接木”傀儡术的金发小质子和她并非是师徒关系,不仅没有真正教会她制作傀儡的细节,甚至因为过于不上心,都没有告诉她傀儡术一旦用错了使用对象,就会有不可预料的可怕后果。
“看来,你终于想明白这一切的原因了。”殷铮的声音没有了那些阴阳怪气的嬉笑,却透着一种无?尽的空虚。
仿佛她真的是那个年逾六十的索图拉奶奶,一颗心脏已经千疮百孔。
沈一行没有为过去的自己辩解什么,他顿了顿,语气沉沉的:“但是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将无?辜的人卷进来。”沈一行闭了闭眼睛,下一句却无疑丢下一枚炸.弹,“你不应将索育做成你的傀儡娃娃。”
“啊?”索育愣愣的,少?年的嗓音有些颤抖,“大巫,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沈一行看着他:“是听不懂,还是不想懂?”
殷铮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也被你发现了,果然厉害。但说到傀儡娃娃,既然金发无?名能做,我为什么不行?”
“顾沐苏和索育不一样,你自己心里很清楚。”沈一行有些不忍,这些话本不应当着索育的面说出来的,“你的傀儡术已经将他的心智完全束缚,彻底锁了起来,说索育是按你的意向构思做成的傀儡人偶娃娃也不夸张。”
听到这番话,顾沐苏忍不住看了沈一行一眼。
可真敢说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教授表面不动声色,内心也其实有点虚,好像……当年那个蜜肤傀儡少年,也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出来的……
简直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一旁的查柠有些不解:“但她的傀儡术不是失败了么?”
“那一次冲动之下对猴女使用的傀儡术确实?是以失败告终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后来没有成功。事实?上……过于成功了。”沈一行惋惜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眼索育,“太成功了……平心而论,这个被你包装成‘孙子?’身份的傀儡娃娃,几乎是艺术品的级别。”
殷铮陷入了一片漫长沉默之?中。
还不等她开口,顾沐苏倒是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哦,艺术品……?沈教授喜欢这种的?”
令他意外的,沈一行摇了摇头:“牺牲所有一切的残酷艺术,我不屑于要。”他的声音中糅进了一丝笑,解释之?中却似乎别有深意,“能够展现出最原本的真实?模样,才是最好的。即使,只有一根眼睫那般轻如鸿毛,完美的、不完美的那一面,却都展露无遗。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万分?之?一,也很好。”
他垂着眼帘,看向顾沐苏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低声道:“能曾经遇到过万分?之?一的你——真好。”
哪怕是在他已经湮灭了的记忆中。
甚至连记忆的片段都已经支离破碎。
但好在,在碎裂一地的残骸之中,尚且还有你的倒影,映在那里。
蔚柯看着索育,犹豫地问道:“索育,你……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么?”她曾经体验过成为傀儡娃娃的感觉,那种滋味简直是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失忆也不要回想起来那种感觉。
但是如果索育已经深深地被困在这个噩梦之?中了的话,该如何是好?
不料,索育却反问她:“想不想的起来你们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很重要吗?我确信奶奶是我最重要而且唯一在乎的人,不管她究竟有什么过去,做过什么事情,我都不可能抛弃自己的亲人。”
蔚柯欲言又止:“可……可她其实并不是你的奶奶……”
“不,她就是我的亲人。”索育一开?始还低着头,但慢慢地,他抬起眼看向众人坦白着自己的内心,“我反复问了自己无?数遍,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反复问自己的结果,却始终一样——不管奶奶做了什么,她都是我唯一的亲人,这和血缘、和阴谋无?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事情。或许我心底的这个答案会让你们失望,但我无?法欺骗自己。”
殷铮的声音有些颤抖:“阿育……”
“我无?法说你们对她的裁决对不对,但是,正因为她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亲人,我永远也无?法仇恨她,站在她的对立面上。”
沈一行叹了一口气,似乎早已预料到:“看来,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毕寺一听,急得朝索育瞪着眼睛:“选择个屁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这是在拯救你!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说着就要冲过去揪他衣领。
查柠却先一步挡住了毕寺:“他确实将索图拉……也就是殷铮,当成了自己的奶奶。索育并非不分?是非,而是……终归是无法舍弃,也无?法放下这份亲情的羁绊吧。”
在彩云城里的日子虽然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经历过的一切却是实打实?的。她看得真切,从始至终,索育和他奶奶的亲情羁绊都是做不了假的。
或许最开?始是别有所谋,只是想做个成功的傀儡娃娃。但是日子久了,相处之?后,却比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羁绊更深。
索育紧张地抚了抚衣角褶皱,走向殷铮。这一次,没有人再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