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竟咧开嘴笑了,“补魂是门老手艺,世代相传的。咱们镇子上的人都是传人。只是老身我太老了,没有精力再做这个了……现在镇上也只有王婆的手艺最好,你要找啊,最好也找她。”
沈挚淡淡道,“可我并不知道自己那一魂一魄丢在哪里。”
“哎呀,那可不行。”老妇人显得很着急,“丢了魂魄,可是会影响身体和寿命的。这样吧,老身教公子一个法子来找。你就站在原地,默念自己的名字,然后分别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踏出一步,觉得哪个方向能恢复点记忆了,就往那个方向走。”
沈挚皱了皱眉,“就这样?”
“对。”老妇人点点头。
沈挚本不纠结于失去的记忆,寿命不寿命的,他也不是太在意,但他一想到自己的魂魄可能在别人手里,就觉得恶心。
所以,他还是依言试了这个法子。
他将脚尖缓缓踏向西方。
头脑一片空白——什么感觉也没有。
然后是南方。
他本对这个方法不抱多大希望,但这一次,在脚尖踏出的那刻,他竟然真的感觉到了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可是太短暂了,让他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顿了顿,直接转向北方。
什么也没发生,该空白的地方还是一片空白。
最后,才是东方。
在他默念了三遍“沈挚”后,一个较之方才更为清晰的画面蓦然映入脑海。
他看到了一双十指相扣的手,先出现的那人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段白皙如雪的脖颈,再往下看,是光裸的肩膀,弧线优美的肩上半挂着雪白的衣袍。
屋外好像在下雨,听不见人声,只能听到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门前的石阶上,其中还夹杂着珠帘落地的叮叮脆响。随后,他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自己的脸,微微仰着,像是要去亲吻谁。
却在此时,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沈挚:“……”
什么鬼东西?
“公子?公子?”老婆婆见他愣了神,不由唤他。
沈挚垂眸看了她一眼,道,“应该在东南方向。”他面色如常,正经地让人根本想象不出他刚才是看见了什么。老妇人没有心思去细究,只语重心长地道,“那就去吧。如果找到了,再来这个镇子,王婆人好,会帮你的。”
沈挚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抬脚打算往东南方走。
但是,就在他路过这老妇人身旁时,却忽然听她幽幽道,“哎,哎,老身就说公子怎么看着眼熟,我以前定是见过你的。”
“嗯?”沈挚顿住脚步,看向她。老妇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回想,她年纪大了,每说一句都得思索一下,生怕自己说出的话惹人笑话。因此片刻后才接着道,“如果老身没记错,那时相公的手上还抱着个姑娘……”
姑娘?
什么人?
难不成是……他的妻子?他成亲了吗?!
不怪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种关系,实在是方才脑海里浮出的画面对他冲击太大。
“那位姑娘当时浑身是血,真是可怜……”
“后来呢?”沈挚皱了皱眉,神情有些淡漠,毕竟他是真的什么也记不得,就算这姑娘真和他有一腿,他此刻听着她的悲惨遭遇,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后来?”老妇人怔了怔,讷讷道,“后来,后来……老身忘了。”
沈挚:“……”
他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这半死不活的老太婆身上。
他挥挥手就要离开,却忽然看到被雨雾朦胧了的不远处竟又来了个人。一只手轻轻握着把有些泛黄的油纸伞,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拽着一个人的后衣领,像是拖着什么货物一样,直直地把人拖到了镇口前。
他没分一点目光给沈挚,脚步半刻也不迟疑地走到那老婆婆跟前,低着头问道,“劳驾,请问会补魂的王婆是住在这里吗?”
“啊,是。”老妇人慢吞吞地道,“你往这镇里走,有一户人家的门口贴着大红符,那就是了。”
大红符,是民间会玄术的能人异士常爱在自家门口贴的符,没有什么大作用,只是彰显一下身份,符上通常标着他们的姓,偶尔还会画着他们自个儿的生肖。
“老婆婆,魂魄离体个一年半载,还能补好吗?”那人语气听着也冷淡,但用词比沈挚客气多了。
沈挚却不在意这个,只是看着那位被硬生生拖过来的仁兄,细长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觉得他有点可怜。
老妇人或许就是个天生爱操心的性子,闻言立即道,“怎的离体这样久啊?”
那人道,“墨州城里最近有帮妖道,以卖人魂魄得利。这位兄台也是受害者,他已丢了魂魄一年多,近日才来到山一程求助。我等被师门派下山,追到了一部分魂魄,但大多数魂魄暂且找不到失主,所以打算先替这位兄台补上,再行打算。”
沈挚在听他说话时,神色一直波澜不惊。然而,“山一程”这三个字,还是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有意思,他乡遇同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