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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尾巴(1 / 2)


江月年心满意足地看着封越喝完最后一口青菜粥,笑眯眯告诉他:“医生等会儿就会来,你不要担心。”

坐在餐桌另一边的少年仓促抬头,在触及到她视线时耳朵微微一动,抿着唇垂下眼眸。

从竞技场离开后,他便被径直带来了这栋房屋。

建在山脚下的别墅雅致且宽敞,前后两个院落分别用作花园与露天泳池独立出来,建筑本身则是一幢三层楼高的西式洋房,白墙红瓦,掩映在月光和树影之中。

不像是他可以踏足的地方。

从小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少年想。

因为生有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耳朵与尾巴,他在年纪很小时便被父母卖给长乐街里的异常生物贩卖组织,成为了低人一等的奴隶。

至于那究竟是五岁还是六岁,封越早已记不清。

年纪尚小的时候,他被关在封闭昏暗的小笼子中,供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参观。只要付上门票钱,他们就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羞辱他,再加一点点费用,还可以亲手对他施加各种难以忍受的虐待。

在男孩的记忆里,童年等同于永无止境的鞭打与拳打脚踢,无数张脸面带鄙夷地站在他跟前指指点点,而他饥饿又孤独,只能独自蜷缩在笼子角落,把眼泪强忍着憋回肚子。

他们叫他怪物,拔掉封越尾巴与耳朵上的毛,当雪白色绒毛与血液一同飘荡在空气时,人们会发出刺耳大笑。

等稍微长大一些,看客们逐渐对他失去新鲜感,男孩便像垃圾被丢弃一般,被所谓的“主人”卖给地下竞技场。

最初的他对于格斗一窍不通,在对战时遍体鳞伤,好在猫类身形灵巧、动作敏捷,凭借血统中与生俱来的优势,封越居然奇迹般地躲开了一次又一次致命攻击,并最终把握时机,通过意想不到的奇袭将对手一举击垮。

几乎没人相信,这个孱弱内向的男孩会在面对猛兽时取得胜利,可他每次都能在绝境里,抓住那一缕虚无缥缈的光。

——却又总是在下一场竞技时,坠入更加痛苦的深渊。

他的人生充斥着血污、伤疤、残羹与疼痛,当在江月年的牵引下踏入别墅大门时,封越少有地感到了一丝胆怯。

哪怕面对最最凶残的猛兽,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迎敌上前,可在这一瞬间,少年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他没有穿鞋,脚底布满了从伤口中渗出的鲜血与漆黑灰尘,而大厅里的瓷砖地板光洁平整,在灯光下反射出点点微光,让人舍不得令其沾上一点脏污。

像他这种卑劣又肮脏的家伙,踏入一步都是玷污。

封越紧紧攥着上衣衣摆,不知所措;身旁的小姑娘猜出他心中所想,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凉拖,放在男孩脚边:“你先穿这个吧,这是为客人准备的鞋子。”

奴隶是不需要穿鞋的。

他把这句话咽回肚子,有些笨拙地抬起脚。那拖鞋对他来说有些大,表面是令人安心的淡蓝色,与坚硬的地板不同,脚底碰到的地方带了点泡沫般软绵绵的触感,在踩上去时微微凹陷。

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并不会让伤口硬生生地疼。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他想象,懵懂的少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担心打破这奇妙的梦境。而这份惊愕与无措在几分钟后更加强烈——

江月年接到一个电话,出门再回到大厅时,手里提了份热腾腾的青菜粥。

“你还没吃饭吧?我不会做饭,所以只能点外卖……你身体不好,不能吃太过油腻和辛辣的食物,这种清淡小粥最适合养伤,快来尝一尝。”

她是这样说的。

封越不合时宜地想,她似乎真的很喜欢说话。

青菜粥带了点微微的咸,由于没有添加多余佐料,菜香与米香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清清爽爽的香气在唇齿间无声交织,不需要太多咀嚼,就能与腾腾热气一起滚入腹中。

比起往日冷冰冰的白米饭、馒头与隔夜菜,此时此刻充满整个口腔的温暖气息几乎能让他幸福到落泪。

“好吃吗?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医生,不久后就能来给你看病。”

江月年用手撑着腮帮子看他,由于很久没用过汤勺,男孩的动作僵硬又迟缓,他吃得小心翼翼,虽然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眼睛里却隐隐露出水波那样轻柔的光。

只是这样看着他,她的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变得很不错。

阿统木无言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在听见这句话时,给江月年脑袋里发了一串省略号。

当时把封越带出竞技场后,它曾用非常专业的口吻提议带他去街头诊所看病,并分析了一大串原因:例如他没有身份证明啦,又比如去大医院一定会受到许许多多不怀好意的视线啦。

结果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江月年才困惑地开口问它:“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叫我家里的私人医生呢?街头诊所多不专业啊。”

阿统木:……

行,你有钱,你狠,请你愉快地为所欲为。

这小丫头父母都是外交官,常年居于国外;唯一的哥哥又在异常生物收容所里工作,负责抓捕会对人类社会造成严重破坏的高危级别生物,同样是整天世界各地到处跑,很长一段时间内见不到人影。

有车有房,父母双忙,简直就是霓虹国后宫动漫男主角的标准配置。

【对了,】它沉默半晌,等封越吃完青菜粥后轻轻出声,【在医生来之前,让他洗个澡比较好吧?】

对哦。

江月年眨眨眼睛,大致将眼前的男孩子打量一番。

头发偏长,很明显没有经过仔细修剪,像杂草一样垂在额前与颈间,凝固的血迹将发丝拧成一绺一绺,弯弯曲曲地糊成一团;手臂上的伤痕被瘀血与泥沙染成深黑色,皮肤也同样沾了灰蒙蒙的土,看上去的确有些脏。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股莫名的腥臭味道,像是血被捂得久了,腐烂发臭。

……那位医生应该是不太愿意亲自来进行清理的。

于是江月年毫不犹豫地把他带到了客房里的浴室。

因为知道封越会来,她提前买好了家居用品、衣物与洗漱用品,此时一进入浴室,就能看见被规规矩矩摆在架子上的草莓味沐浴露和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浴缸。

她耐心讲解了一遍各种器械的用法,末了仍有些不放心地补充:“洗澡的时候千万不能太用力,只需要用毛巾轻轻擦,防止让伤口开裂。对了,沐浴露好像也不能沾到伤口,用清水小心清理就好,尤其是后背那种看不见的地方,一定——”

说到这里,江月年的话猝不及防卡了壳。

既然他没办法看见后背上的伤势,又要怎样才能在避开所有伤口的情况下,把脏东西全部清理掉呢?在竞技场第一次见到封越时,他背后的血痕最多也最严重,要是胡乱抹擦……

一定会比现在更加血肉模糊吧。

阿统木啧啧两声:【我觉得,你有个大胆的想法。】

你不要用那么猥琐的语气说出来好吗!

江月年从架子上拿起毛巾,看一眼身旁立得笔直的封越,声音很小很小:“我先来帮你把背上擦干净吧?”

正准备迈步上前接过毛巾的少年睁大眼睛,差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

江月年拿着毛巾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属于陌生少年人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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