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江远和他爸范承的关系并不好,他爸希望他学古典乐,将来成为一名钢琴家,但他却喜欢流行乐做了乐团的贝斯手。
每天跟着乐团的人走南闯北的走穴,没钱也穷开心。
范江远接到芦城警方电话说他爸跳楼自杀时,差点没将对面的警察当做骗子骂得半死,就他爸那么一个励志复兴古典音乐,恨不得为其燃烧尽身体里每一滴血肉的老学究会自杀,骗鬼呢!
当电话第二次响起时,范江远依旧将对方痛骂了一顿,但挂了电话他就呕了口血一头栽倒在地。
范江远从外地赶回芦城已经是他爸跳楼一周后,大热的天他裹了件深灰色的针织长衫坐在警局法医室走廊的长椅上,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脸色青灰,眼睛呆滞无神。
死者家属领取尸体需要办理手续,范江远如失魂的木偶一般跟在带路的刑警身后将手续办好,然后到冷库认领范承的尸体。
“范先生要做好心理准备。”带范江远领取尸体的法医说。
“我爸他……”范江远嘴唇发抖,灰蒙蒙的眼睛泄出一丝悲恸。
“范承是从高处坠落后导致颅脑严重损伤、内脏器官破裂大出血而死,肢体虽然完整但却有多处骨折。”法医按照号码将装有范承尸体的冷冻箱拖出,怜悯的瞥了范江远一眼,说:“范先生不要害怕。”
范江远走近冷冻箱,仔仔细细的打量躺在里面的人,他伸手将覆在范承眼睑上的霜花拂开,手指在眼角的皱纹上缓缓的划过,这一刻他的心异常的平静。
平静到法医都怀疑冷冻箱里的尸体不是他的父亲。
“我可以单独和我爸呆几分钟吗?”范江远看向法医询问。
法医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他茫然的扫了一圈冷库里编好号的几百个冷冻箱,汗毛一抖,心想这小伙子胆子可真大。
但他也没拒绝,毕竟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大家都是科学社会的接班人嘛。
“五分钟后我再来。”法医将冷库的门关好离开。
范江远趴在范承的尸体旁,四周毫无生气,他也不觉得害怕。
现在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的和自己的父亲呆五分钟,没有争吵、没有埋怨的五分钟。
只是这一次父亲不能再对他瞪眼,父亲的手掌也不再有温暖。
范江远握住范承的手,眼眶通红,却流不出来眼泪,声音沙哑,却发不出哀鸣,他只能紧紧握住冰冷的手掌,一遍又一遍的说:“爸,儿子接你回家。”
爸,我来接你回家。
***
芦城作为省会城市早已经取消了土葬,强制推行火葬,而所有的尸体都必须有医院或者法医开具的死亡证明后交由民政部下设的殡仪馆火化。
尸体由警队法医室的车送往殡仪馆火化后,范江远就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子坐在省队的问询室里发呆。
楚辞将范承的一部分遗物拿好,然后推门进入问询室。
所有警局的问询室和审问室都大体相似,狭小、密闭而令人觉得压抑。
范江远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抱着白瓷的骨灰坛子,眼睛下垂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会议过去的什么事。
楚辞将装有遗物的纸袋送到范江远面前,自我介绍:“范先生你好,我是刑侦一队队长楚辞,这是你父亲的一部分遗物,剩下的需要等案子结束后才能归还给你。”
范江远抬头看了楚辞眼,然后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面前的桌子上。
东西不多,只有钱包、钥匙、手表。
范江远打开钱包,一眼就看见里面夹着的他十七岁时和父亲的合照。
那是他刚刚考上音乐学院,父亲送到他学校,他们站在校大门前找人拍的。
那时候父亲还是他的崇拜的偶像,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父亲一样才华横溢的音乐人、钢琴家。
范江远将照片从钱包里取出,食指小心的划过照片里父亲还没有老去的脸庞。
终于眼泪决堤。
二十六岁,不再崇拜父亲,几度更改梦想,宁可流血也不流泪的范江远哭了。
“我爸绝对不会跳楼自杀!”范江远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紧握成拳,眼睛睁大肯定的看着楚辞说。
楚辞没动,“警方对现场做了勘查,法医也检查过死者的尸体,都证明你父亲他杀的可能性不大。”
范江远摇头,固执的道:“不会,肯定不会,我爸绝对不会自杀,绝对!”
楚辞默默的观察范江远的表情,身体像后靠在椅背上,他抬头看着范江远的眼睛,用十分冷淡和莫不关心的语气道:“范先生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范承确实是自杀。你长期不在你父亲身边,所以不知道你父亲的情绪变化很正常,我们能理解。”
楚辞的话好似刺激到了范江远,他紧握的拳头重重的锤在桌子上,双目通红的瞪着楚辞,然后沉默了几秒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范承发给他的短信给楚辞看,一个字一个字言之凿凿的说:“我肯定我爸绝对不会自杀!”
楚辞垂目看了眼短信内容,拿起手机递给一边做笔录的警员,“范先生不介意手机我们先借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