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王请坐。”夏太后的声音从珠帘后传出来。
珠帘之前大殿正中摆放了一张尊椅。
虞礼阳走上前去便自坐下隔着珠帘与当朝太后对话。
“剑锋山一日即陷是本王之过。”他如是道。
夏太后道:“战事经过哀家已知。那曹皆以势强压确无可当。说到底非战之罪。是我大夏国弱才使岷王声名受辱。”
虞礼阳苦笑一声:“太后这么说是在宽解小王。”
“此中事明眼人皆知不要在意庸人俗语。”夏太后缓声道:“天生岷王是我大夏之幸。岷王能够为国家舍声名哀家几有泪垂。”
虞礼阳不得不承认。
即使他足够强大即使他立在超凡之巅峰即使他根本没有被那些抨击所影响。
夏太后的话语还是给了他巨大的安慰。
就像当年夏国全境烽火他的骄傲在战场上被一再打破自命风流的他退了又退逃了又逃狼狈地回到了贵邑城下回到大夏最后的王都。
那天他一抬头——
太后她凤冠霞帔立在贵邑城头如一支正在燃烧生命的蔷薇花!
那么鲜艳、那么灿烂
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疲惫干涸如彼时的他重新获得了生机。
那种力量支撑着他在后来的岁月里一次次站起来。
支撑着他成为岷王。
支撑着他今日为大夏国柱!
“说起来……”虞礼阳道:“齐军对剑锋山防线的熟知程度远远超乎小王的意料。小王很怀疑咱们大夏对齐国而言还有什么秘密。”
曹皆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押上重注显然是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果。
这种笃定这种熟知绝不是情报二字可以解释的。
夏国军方必然有人巨细无遗的泄露了剑锋山防线的情报!或许不仅仅是剑锋山……
那个人是谁?
谁是国贼?
虞礼阳非常清楚。
靖安侯华鸿诏最后选择赴死未尝没有以死明志的意思在。
毕竟他的儿子华方宇丢关丢得实在可笑。轮到他亲自来守剑锋山的时候剑锋山的相关机密又被齐军渗透成了筛子……
万没有苛责死人的道理。
华鸿诏既然用生命证明了他的忠诚靖安侯府就不会遭受打击。
只是……若不是华鸿诏那是谁?
“哀家倒是觉得岷王不必过于关注这些。”珠帘后夏太后的声音道:“死生大事齐人又兵强马壮霸绝东方。有人畏惧之下投诚是再正常不过、也不可能禁绝的事情。”
“或许咱们大夏对齐国来说的确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但也不需要有什么秘密。”
“此国家兴亡之战靠的不是秘密不是什么隐藏的手段。而是切真的实力、审慎的智慧、团结一切的信念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勇气。”
夏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如非有确凿的证据她不会在现今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彻查内奸。
她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而不是在这个时候使群臣互相猜忌。
那个人不揪出来会有很多问题。但是现在就想要揪出来会有更多问题。
反过来想曹皆之所以并不掩饰他对剑锋山防线的熟悉是不是正是要让他们自乱阵脚呢?
此一步是争在庙堂!
而夏太后选择忽视举国抗齐大势裹挟她要让那个内奸也不得不出力。
虞礼阳道:“太后说得是……同央城防线是小王亲自负责构筑后半段由武王殿下接手除我们和龙礁将军之外再无人有深刻认知。齐人便是想渗透也无处可渗透了。”
“所以祥佑府才是真正检验我夏国军人的战场。”珠帘之后太后的声音是带着重量的。
她的期许自在其间。
她的忐忑也并未掩饰。
虞礼阳本想说剑锋山这么快被击破留给武王的时间太少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够提早完成防御构筑。
但最后只是说道——
“是啊!”
……
……
同央城高有四十九丈是难得的雄城屹立在江阴平原。
山南水北是为“阳”山北水南是为“阴”所以这处平原自然是在涟江南面。
准确地说在这条大江的西南方。因为涟江在舆图上是倾斜的。
江阴平原本来无险可守同央城立在此处便成了险要。
所谓雄城所谓高墙绝不是简单的堆砖砌土。
不然的话随便来几个超凡强者施以强大道术三五日不知能立起多少大城。
但是那样的城池哪里能够扛得住战阵的打击?
以道术构造的城墙也必然会轻易为道术摧毁。
真正的雄城每一块墙砖都需刻以阵纹。阵纹与阵纹必然相连勾连城中所有关键建筑兼合地势如此结筑成整座城池的护持大阵。
甚至于墙砖本身都是大匠精心烧制而成说句夸张的随便拿块墙砖去与人相斗也未见得就比寻常刀剑差了!
任何一座大城都是国家几年十几年的心血累积。用血汗浇筑方能岿然。
正因为筑一座切实有防御能力的大城如此艰难当初墨门在雍国一夜之间立起“殷歌”以之对峙锁龙关才叫人如此震动!
从城楼上下来的时候太寅的手指在微颤。
当然不是因为恐惧——虽则剑锋山一日告破的确让他心惊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齐人的强他早有心理准备。
无论是黄河之会上的重玄遵又或是山海境里的姜青羊都已是让他亲自感受过了……
身为太氏嫡传他本也比一般的国人看得更清楚。霸主国的对手只有霸主国。
他颤抖的手是因为疲累。
几日夜不眠不休、高强度刻画阵纹即使是他这样已经外楼圆满的修行者也是有些熬不住。
阵师的意志心血都在阵法上。
这几天的努力不比连番生死大战轻松。
但在同央城的街道上如此走着看着脚步匆忙的每一个人他多希望自己还能够再坚持一阵。
所谓“同央”者“皆在此中”。
包括他包括城里的每一个人。
叔爷太华真人当年走遍全国亲自修补并改进每一座护城法阵呕心沥血将它们与护国大阵贯通一处……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他老人家若是未死今日又见齐人东来想来只会比家主更坚决……
心里想着这些终是走到了太氏的营地里。
太氏族中青壮尽在于此连家兵一万三千人皆来了同央城。
偌大营地里却是极安静的。
静得太寅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绝大部分太氏族人都还在抢修工事还在营地的都是撤下来休息的个个都在抢时间恢复状态。
这种安静里。
沉蕴着动人心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