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谢长安哭闹,将心中的郁气化解出来,也不愿看见谢长安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面上无懈可击,好似没有半点波澜,可心里……怕亦只是奄奄一息了,只待萧钰撒手,那心也就死了。
“娘!”
母子连心,萧若辰与萧若萤好似察觉了什么,忽而嚎啕大哭了起来,满面泪痕的萧若辰迈着小短腿扑屁颠屁颠地跑向谢长安,许是着急了,跌了一跤,可萧若辰不管不顾,挣扎起身继续跑向谢长安。
在桂嬷嬷怀里的萧若萤亦是扯了嗓子哭,粉雕玉琢的面上缀满了泪,见者生怜,小手小脚扑腾着,欲要往谢长安那儿去,桂嬷嬷只得抱了萧若萤往前。
谢长安看了眼两个哭泣的小家伙,却好似不会心疼了,轻蹙了眉头,毫无情绪道:“莫要哭了,扰着你爹歇息了。”
萧若萤不知事,只啼哭不止,萧若辰一怔,看了眼床榻之上的萧钰,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没有委屈,只有悲伤,且是乖巧地止住了哭,随后走至塌前,小心翼翼地抱着萧钰微凉的胳膊,“爹,您若是不醒,娘就不要我们了,您忍心看辰儿和妹妹无家可归吗?”
童言童语,却如尖刺狠插入在场众人的心,鲜血淋漓,又好似淬了毒。
谢斌与萧元受不住了,满目赤红,深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的萧钰,好似有了默契,转身而去。而忠亲王妃与林氏等人,早忍不住眼泪了,手绢早湿了不知几张。
谢老太太长叹一气,心知即便说了狠话,谢长安早听不进了,而见着谢长安对两个小家伙的模样,萧钰于谢长安,终究还是要重上几分……
无力回天,刚强的谢老太太平生第一次觉着自己的确是老了,再也无法什么牢牢握在手里,心里翻覆了半晌,最终只落下一句,“辰儿,你母亲不会不要你们的,你们是她十月怀胎所生,是你娘与你爹命。”
只有萧钰了,只有与萧钰有关,才能叫谢长安不忍了。
谢长安的羽睫颤抖了两下,目光死气沉沉,不过终究抬眼看向两个小家伙,眉目不见情绪,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道:“莫要哭了,莫要扰着你爹,娘不会不要你们的,乖。”
本是温柔抚慰,可此刻自谢长安口中说出,只有冰冷的不近人情。
谢老太太无言,只剩叹息。
寇涟漪与谢长宁许是受不住了,忙上前抱了萧若辰与萧若萤往外去,全然不敢看谢长安,因着那双眸子,本是风采无双,可如今,除了死气,还是死气。
忠亲王妃跌跌撞撞地上前,失声喊了声“长安……”随即哭着摇头,身心俱伤地倚在塌前,泪眼朦胧地望着床上仅存了一口气的萧钰,亦是心碎。
这本是她聪明伶俐的儿子啊,自幼疼爱着,又因着痴傻愈发宠溺着,血浓于水,深厚的母子情分,早就不必言说。可如今,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儿子,濒临死亡,可她却无能为力……这贼老天,为何要如此无情,竟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钰儿……”
忠亲王妃的心痛,不亚于谢长安,也因此,谢长安没有驱逐她,且眼底,藏了深入骨髓的心疼。
谢长安起身,许是身子虚弱,微晃了两下,青霜欲上前搀扶,可谢长安却摆手,兀自撑着一口气,站稳了身子,语气平静,“祖母,莫要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这儿……先留给娘吧。”话落,谢长安搀扶着谢老太太往屋外在。
众人都离开了,除去床榻前的忠亲王妃,忠亲王亦是站在一旁,背着光,瞧不清神色。
“吩咐下去,备早膳。”
扶了谢老太太往上座,谢长安亦在一旁坐下了,又对梨白道:“把人都唤了来,一道用个早膳。”
梨白惊疑不定,却不敢违背,忙不迭地去了。
谢老太太不言,余下的众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左右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不若谢长安想要如何,他们陪着就是。
膳食上得极快,人也到齐了。
谢长安看了众人一眼,转头对谢老太太道:“祖母,您起筷吧。”遂与谢老太太盛了素日最爱吃的梗米粥,又吩咐青霜梨白端了吃食往屋内去,且务必要叫忠亲王夫妇用了。
不知谢长安葫芦里卖什么药,众人只瞧着,没有动作,因着心头酸楚,本也用不下东西。
毫无神采的眸子一扫,谢长安蹙眉,“怎么都不动筷?是膳食不合口味?若是如此叫厨子重做了就是,管家……”
“不不不,不是的,我们这就动筷!”话落,碗碟的碰撞声渐响。
与那日一般,众人同桌而食,可与那日不同的是,那日是欢喜,为着希望,满是欢喜。今日却是决绝,好似在告别,只有沉闷,亦是沉默。
谢长安有条不紊地用着膳,面色平静得淡漠,且胃口好似不错,用了不少。
萧钰,既死别已定,我也要给你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