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第十四日了,瞧外头冷风萧瑟,满目枯枝,势不可挡的冬日终究是要来的。
谢斌没有消息,萧元亦是没有,圆光大师亦是杳无音讯,而医者,自两日前就不再有上门的,整个安郡王府,说是愁云惨淡,亦是轻了。
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燕清岚按捺不住了,独上城墙,向西眺望,在等飞驰而来的骏马,在等萧元与谢斌的凯旋。
许是不忍面对显而易见的惨相,亦或是不想叫谢长安更添一分心碎,忠亲王妃躲在佛堂内,虔诚地诵经,却是泪流满面,满目悲怆。
寇涟漪与谢长宁默契天成,从冷清的天光喷薄,到萧瑟的日暮西垂,一直在荣安侯府门前站着,等着,盼着,亦是有不少的百姓自发地等着,盼着。
萧若辰是沉默的,他掰着指头算过了,按照约定,萧元与谢斌今日都该回来了,可眼见明月就要露脸了,府外,城门外,更远的坡官道上,依然未见其身影,可明日,就是第十五日,最后一日了。
最后一日,萧钰的最后一日,年幼的萧若辰或许不明彻底明白是何意,可悲伤是从心里绵延不绝的,无从躲避,无可躲避。
而萧若萤,亦是安静地叫人心惊,不吵不闹。
谢长安,眼底的光都寂灭了的谢长安,正如往日一般,安静地陪伴在萧钰床榻前,只是往日有说不完的话,今日谢长安却不曾开口。
伤口的青色猝不及防地暗沉了,好似在宣告萧钰的无力回天。李大夫虽用了药,可并未有多大奇效,不过谢长安只担心萧钰疼不疼,难受不难受,可萧钰说不出口。
“李大夫,王爷可会有什么变化?”
言外之意就是,萧钰会怎么死,死的时候是否会痛苦。
李大夫心头悲怆,几不能言语,于谢长安而言,他将说出的话无异于实在凌迟谢长安的心,可对上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李大夫无法不开口,只道:“钩吻虽霸道,却是极为……平和的,就是最后,亦是让人安详……”若是不平和,萧钰如何能安稳地在榻上躺这十四日。
安详啊……
谢长安忽然明白了,钩吻的霸道,不在于解药,而是在于给了人希望又将希望狠狠碾碎的这十五日,杀人于无形,只因杀了的不止萧钰,还有为他的担忧之人。
“好,若无旁的事,李大夫就出屋吧,帮我与青霜说,辰儿与圆儿带往我娘那儿,仔细着我娘……”
李大夫无言以对,只是沉痛道:“王妃您自己也要保重。”遂不再多说,出屋掩门。
满屋的空当,谢长安起身,有条不紊地拧了帕子,仔细地擦拭着萧钰的俊脸,如今瘦削暗沉的模样,已然算不得什么俊脸了,可在谢长安心中,想是无人能及的。
眸光温柔,一如萧钰未中毒时,动作轻柔,不愿再给萧钰增添什么痛处,随后又换了热帕子,擦拭着萧钰的身子,往日虽清瘦,却是扎实,而现在只剩骨架与皮肉相连了,有热泪落在萧钰的胸膛,可谢长安分明是笑着的。
费力却甘之如殆,彻底地替萧钰擦拭干净,谢长安起身取了干净的里衣和月白色的长袍,兀自替萧钰换上,仍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我知你心甚爱美,我就与你换了这袍子,你瞧瞧可好?”
萧钰自然不会说话,只如木雕一般躺床榻之上。
谢长安温柔浅笑地瞧着萧钰,忽而轻蹙秀眉,好似又什么不满意,随即转身往铜镜去,取了象牙梳,随后艰难却又竭尽全力地为萧钰束发,一时又清爽了不少。
屋内的谢长安正忙活时,屋外亦是沸腾了,可并无让谢长安知晓的意义。
萧元与谢斌风尘仆仆而归,只是两人的面色极差,叫众人不问也知结果,终于,最有一点缥缈的希望也消失殆尽了,众皆沉默,只是目光投向了谢长安与萧钰所在的屋子。
兀自在原地思忖了半晌,萧元与谢斌对视一眼,悲怆又坚决,随即轻轻颔首,径直往屋内去了,身后的寇涟漪等人却是犹豫了,他们不是不敢面对的谢长安,而是不敢想象谢长安会有多崩溃。
守在屋外的青霜梨白见了二人,顿时一喜,可回过神来瞧见二人的神色,眼露绝望,即便是不敢相信,也只能相信。
“可否进屋?”
青霜紧抿了唇,强行逼回了眼眶的泪,转身面向屋内,轻声问道:“小姐,两位世子爷回来了。”言语间净是强忍的悲痛。
“进来吧。”
无波无澜的声音却是重砸在屋外几人的心上,他们不知,要有多绝望才能如此平静,这平静之下,又是如何波涛汹涌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