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
他们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刑侦本事,案发现场的的确确,彻彻底底的,没有任何疑点,可是印着有谋杀案的可能性,谁也不敢轻易盖棺定论说,这真的只是自杀案。
这大概是一种来自职业经验的第六感。
由于肖崇言是蒋唯心生前最后一个联系上她的人,加上他做了蒋唯心几次心理咨询,所以老周又一次前来请求协助。
因着前段日子对肖崇言的“污陷”,柳川市警局上下,都陷入了一种对肖崇言深深地“愧疚”当中,这期中,尤以老周跟于泽为甚,今天一见到肖崇言,就是搬凳子的搬凳子,倒茶水的倒茶水,那殷勤地模样,看得阮景突然觉得酸溜溜的,起了攀比之心,要知道,于泽对她可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肖崇言倒是心安理得地受了,抛开了嫌疑人这个身份,讲起话来更加自如,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摆出一副理所当然不能说的模样,现在也没人敢问他什么了,不过肖崇言也做了很大贡献,比如,交出了那本蒋唯心生前的日记。
阮景问他为什么原先不拿出来,现在却拿出来了。
肖崇言只是意味深长的说。
“原先不拿出来是不想我的身份被有心人盯上,可是现在......从我安然无恙的走出警局的一瞬间,想必那些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我就没有必要再隐藏了。”
阮景没想明白这话,只是会议开始了,她只能暂且压下这快要压抑不住的疑惑。
......
一个叫小叶的年轻警察替大家梳理了一遍案情之后,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有说应该以蒋唯心失事的大厦为圆心,确定侦查半径,查遍每一个监控摄像头的。
有人说应该派几个警察去京都实地调查,深挖蒋家那个佣人的社会背景。
甚至还有那么一个沉迷证据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执着地想在肖崇言身上再挖出点什么的......不过他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旁边的同事们按下去了。
“无用之功。”
忽然间,一个女声响起,淡定、从容老道,说话的是被肖崇言带过来的,充当背景板的阮景。
众人停止了议论,齐刷刷地看过来,于泽没控制住表情,脸部抽动了几下。
“你说什么?”
阮景眨眨眼睛,“我说,我或许知道,蒋唯心自杀的原因了。”
于泽的表情不是很好,当下便推了椅子,双手抱肩审视地看着她,“你不是又要说你那个情景推演法了吧,这可是一个证据不足的案子,不能随意假设。”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会”,阮景慢条斯理地素质三连反驳道,“我之前联系过蒋母,她说,蒋唯心在京都看过不少心理医生,但是有一个是一直有联系的。”
她说话的时候,肖崇言只作聆听状,听到她去找过蒋唯心的母亲时,眼中涌动着异样的光彩,阮景瞟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自得于自己为了他而煞费苦心。
阮景忍不住瞪了肖崇言一眼,然后回归到自己的思绪中。
“我有一个想法——我们不妨想一下,蒋唯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被不止一个医生诊断为患有被害妄想症,一种精神类的疾病,可是从她的日记结合警方找到的事实线索来看,她的疑心是有道理的。”
“所以我们就姑且认定,蒋唯心原本是没病的,只是长期生活在一个众人皆以为她有病的环境里,她自然而然地就真的有病了,我这么说有道理吧——肖医生?”
肖崇言点了点头,算是从专业角度认可了阮景的话。
“一个精神病人的治疗,需要药物,也离不开心理医生的辅导——那么一个非精神病的人要得精神病,除了需要周围疑神疑鬼的生活环境,是不是也需要一些,专业的诱导呢?”
听到这里,有人顺着阮景的话问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借由给蒋唯心治病,故意诱导蒋唯心?”
阮景笃定地点了点头。
“在我跟蒋唯心的母亲交谈的时候,她前前后后提及了不下五个心理医生,有知名大学的教授,有三甲医院的主任,还有海归派的心理学者等等等等,每一个人她都能说出这个医生的光鲜履历,和在后续治疗过程中令他们一家不满意的缺点......唯独一个京都本地,开心理咨询室的女医生,蒋唯心的母亲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
“可是在我看来,唯独这个女心理医生,有很多疑点,最大的疑点就是——太平庸了,平庸到我们挑不出任何可疑之处,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个方面都不突出的人,击败了许多国内国外知名的心理专家,长期留在蒋小姐身边,这不是最奇怪的事情了么?”
“药能救人,亦能杀人。”
阮景说完,抿了抿嘴唇,立刻就有一杯温度适宜的水递到她手边——自然是观察入微的肖医生的杰作。
阮景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众人思索后的结论,肖崇言就坐在她旁边,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如果她此时偏头看他,大概能从肖崇言的眼神中读到一些复杂的情绪,与有荣焉、怀念、克制、甚至狂热,诸如此类。
阮景的话等于是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几分钟之后,终于有人试探着开口。
“的确,之前的调查有一些误区——我们太集中于调查那个佣人的社会关系,没想过从蒋唯心的心理疾病本身这件事入手,她的医生,也的确是最容易掌控她的心里状况的人。”
凶手将蒋唯心推下去,还是蒋唯心自己跳下去,这并不是一个二选一的答案。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蒋唯心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自己自杀身亡。
虽然听起来不免荒谬,可是也并非不可能。
阮景闭上眼睛回想着事发的那一天。
跟白宿通话时的蒋唯心分明是有意识、且条理清晰的。
所以蒋唯心会说,“来不及。”
再回忆得细致一些,当时的电话里,还有细微的电流的声音,阮景曾经以为是通话讯号的问题,但是现在想来,那种“嘶嘶”的杂音,她最近还在一个地方听见过——肖崇言的心理诊疗室,在她对峙那一男一女时,就曾经在持枪女人的腰间的联络器上听到过这种声音。
那两人和加害蒋唯心的应该是同一伙人,知道或者早预料到她会来柳川市。
或许是有人刺激了蒋唯心,她的思维在通话的后半程已经不是那么清晰,她不停的说着“有人要杀我”和“我要往前跑。”
可是她当时在楼顶的天台,别说往前跑了,走上一步便会踏空。
那些人取走了她的项链,也取走了她的生命——只是她还没有弄清,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蛊惑了蒋唯心,赴这一场死亡之约。
——这是阮景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之后,自认为最贴近现实的一个版本,只是像于泽说的,缺乏证据的情景推演,只是空想,更何况,她隐隐约约觉得,如果说蒋唯心的死是一块拼图,那么这个拼图仍旧缺了一角,只是那一角到底是什么,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清,也只能提着这个疑虑,走一步,算一步。
老周重重地咳嗽一声,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看过来。
“阮景说的对,给蒋唯心治疗的心理医生的确有重大嫌疑,我们应该派人去京都看看,这样吧,于泽,你先联系一下京都方面,尽量寻求配合,然后再带两个人,收拾一下,下午就出发吧。”
话音刚落,肖崇言就插了一句,“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也去。”阮景立刻接上。
肖崇言却意料之外的出言反对,“我们去京都,如果有事情会联系你的,你不是警察,还是留在柳川市吧。”
“你也不是警察,你为什么可以去?”
“我是心理医生,嫌疑人也是心理医生,可是毋庸置疑,我比她厉害,所以我帮的上忙。”
此时此刻,阮景突然很想学昨天的常桉,冲肖崇言来上一句:真是卸磨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