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将简单擦拭过的冠冕举过头顶,但是刘辩还是窥见了上面的秽血和污渍。他就是用它砸晕了段珪,而听刘协说,闵贡已经将其割首。
深呼了一口气,他打心底厌恶这顶不知沾了多少血的帝王冠冕。
汉室四百年,历代帝王接过他的时候,不是踩着父兄的尸体,就是踏过宫苑的血河。
但是,他还是躬身,由王允为他戴上这无上的象征。
王允的手虽抖但稳,将冠笄精准地插进发髻间,固定住这沉重的冠冕。
而当刘辩再一次直起身时,只能透过晃动的冕旒俯视跪伏下的臣工,听他们齐声诵道。
“汉室永昌,陛下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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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踏过台阶,刘辩如愿回到了帝位。
隔了一世一日,再次坐在王位上,他的周围却还是那群贪心的虎豹,暗中窥伺。
“众卿护驾有功,待朕与太后商议后,择日共赏。”
“诸事劳累,今日暂且不议事了。”
太后高座在珠帘之后,听议朝事,而他不过是具摆设。如今,大将军何进一去,下次这朝堂上掌握话语权的又不知道是哪个了。
朝会退得干脆,董卓临走前却意犹未尽地停了片刻,直到黄门唤他,才转头离去。
而刘辩回了宫,立即召太医,重新处理了伤口。董卓手粗,下手还没轻没重,仿佛要他的命。
夜里奔逃,一天亮就被董卓迎回京都,在车辇上,还要时刻提防着,刘辩实在头痛欲裂,喝了汤药便由黄门服侍睡下。
等到夕阳落山,他才迷迷糊糊醒了。
梦中的他被董卓要挟着退位,他的好太傅袁隗亲自将他带下殿,东拜新帝。
许是魇着了,他突然全身颤抖起来,一旁的刘协吓了一跳,忙唤他,但是仍然叫不醒,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突然灵机一动,探出身亲上他的额头,奇怪的是,真的抚平了他的躁动。
刘辩蓦然睁开眼,与刘协两相对视。
他心气未平,双眼隐有血丝,是从所未有的阴鸷模样。
“皇兄”,嗫嚅地唤了声,刘协并未退缩,而是继续道,“我觉得自从你摔了一跤之后,变得有点奇怪。”
刘辩并未答复他,只伸出手将他的掌心覆到自己的胸口。
他穿着里衣,那心脏的猛烈跃动就这么一阵一阵传了过去。
“原来皇兄也是害怕的......”
他以为刘辩已经如面上一般,变得宠辱不惊。可是,等心脏的跃动到达他的掌心时,他才知道,他的皇兄并没有变,变得是这个世道,这个时局,在不停地拉扯他们长大。
“协弟,皇兄也该长大了。”
“不得不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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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进来问膳时,只看见当今陛下和陈留王的睡颜,难得的平和恬静,当即让膳房先暂缓。
圆月中天之时,刘协被乳母带了回去,刘辩用了膳,难得翻开了竹简。
何进何苗一死,大将军之位旁落,部队也搁置了,那庞大的现成军队,哪个不虎视眈眈。
小黄门为他掌灯,却发现墨已干涸,不好磨揉。刘辩握着笔踌躇片刻,当即吩咐。
“唤守宫令来。”
“诺。”
他吊着左臂,有些酸麻,便搁下笔,半倚着。
“陛下,荀宫令来了。”
小黄门率先进来,随后跟着的青年一露面,就夺去了整个永乐宫的光彩。
润目明眸,身姿如苍竹般挺拔,珠玉颀长,最重要的还是那股自带的气质,直教人如沐春风。
“你们都下去吧。”
逐退了小黄门,他又对荀彧道。
“荀宫令,这简,你帮朕写吧。”
“诺。”
他依言跪坐下,亲自磨墨削简,而后循着刘辩的言语,一笔一划写下姓名。
刘辩端详着他的神态,却觉得他看着温润如玉,下笔却犹有刀光剑影。
完毕,伸手卷来竹简,一道一道望过,他竟然觉得这些熟悉的名字有些陌生。
偌大的永乐宫阴冷又萧瑟,窗台映着婆娑叶影,将其描摹成张牙磨爪的妖冶之景。
刘辩突然倾身至他眼前,低语道。
“荀宫令,觉得这上面哪个才是大将军人选?”
荀彧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伏身至垫席,久久不敢起身。
“陛下请勿为难荀彧。”
“朕没有为难你,阅后即焚,你知我知。”
烛火摇曳中,刘辩的墨瞳里一片清明。说完后,他便落座下,饮了口茶水,继续览阅经防兵布。
以前他甚少读书,被接回宫后读的也是些礼经博论,这些东西他的父亲还未教他便一命呜呼了。
荀彧平静地奉上竹简,刘辩轻轻一瞟,便了然于心,倒也正合他意。
永乐宫焚的燎炉多是安神香,荀彧为他打开炉盖,竹简便被扔入其中。
阴火沿着竹简边缘逐步吞噬,荀彧就那么半蹲着相等,直到慢慢燃尽,才阖上盖子。
“今夜无事了,荀宫令也不必值夜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