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模模糊糊的“吱吱呀呀”摇橹声,让西蒙尼*罗斯从宿醉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还是身在船上,但是周围的气氛让他有些发蒙,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立即感到一阵来自胃部深处的翻滚,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西蒙尼*罗斯猛地翻起身来,冲出船舱,来到船舷边上,对着下面的海面一阵剧烈的呕吐!
这一阵水银泻地,让西蒙尼*罗斯真正体会到“痛快”两个字的含义。直到将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又干呕几下,他才用袖子擦了擦嘴,缓缓抬起头来。
终于,他看轻了眼前的景象,这一切让他宛如回到了不久前、英吉利海峡战争之后的那片地狱般的场景!
船,到处是船,烧毁了的、被击穿了龙骨的、主桅杆断掉的,侧倾进水的,总之,能想象到的、之前见过的战损船只在他的面前纷纷扬扬的划动着,艰难的向着远离海岸的方向驶去。
西蒙尼*罗斯呆滞了半晌,他认为自己在做梦,于是用拳头用力的锤了锤太阳穴的位置,向驱赶走这份梦魇,或者那烦人的头痛。
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西蒙尼*罗斯第一百次暗暗发誓,我都开始产生幻觉了,难道是上帝的召唤临近了吗?
又低头闭目了两分钟,这位西班牙提督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至少神智上是的,至于肉体上,他还需要至少两天的恢复才能彻底复原,这需要一个过程。
他再次睁大眼睛,结果看到的还是同样的景象,于是他再次闭上眼睛,尽力的回忆着昨夜断片儿之前的事情。
没错,我们已经攻占了马斯喀特,这座被占领几十年的城市再次回到了我们手里,我们喝酒庆功,是的,庆祝这场伟大的胜利!
然后呢?西蒙尼*罗斯搜肠刮肚,着实没有一丁点儿的记忆来印证这段历史,于是他沙哑着喉咙叫了声:“大副!大副!”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我在这里。”
这声音分明就是大副罗纳尔的,但是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破风箱在用力的扯动着,似乎四处都在漏气一般。
西蒙尼*罗斯缓缓的转身,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终于,他在一堆人——他觉得此时只能用这个两次,因为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分明是挤靠在一起的人——一堆人当中看到了大副罗纳尔。
罗纳尔整个人都是焦黑的,这是烟熏火燎的结果。头脸上斜斜的扎着一条看不清颜色的布带,正好堵住了仍在不断渗着血的左眼。右臂挂在胸前,用一根绳子,很明显,他的右臂断了,任何轻微的运动都会让他剧痛难忍。
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西蒙尼*罗斯的召唤就快步来到他面前,雄赳赳的跺跺脚再回答问题,此时的罗纳尔依然那样瘫坐在甲板上,背靠着一座损毁的炮架,显得十分有气无力。
“发生了什么?罗纳尔?这......这是怎么回事?”西蒙尼*罗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威严,这也是他仅存的自信心的来源。
然而罗纳尔却没有陪着他演下去的想法,就那样半死不活的回答着提督的问题。
“我们被埋伏了。”话很简短,而且说完之后便闭口不言,似乎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失去了一般。
就这六个字,便让西蒙尼*罗斯的整个脊背发凉!他已经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之前做梦都不敢想、不愿想也不会去想的可怕念头正在他心底浮现。
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仅存的几艘重伤战舰,咽了咽口水,盯着肠胃里剧烈的酸蚀感颤声问道:“我们的舰队呢?在哪里?”
罗纳尔再次半死不活的说了句:“你眼前的就是全部了。”说完便转过身去,捂住了腹部的伤口,痛苦的低声**着。
西蒙尼*罗斯忽然愤怒了,他试图拿出提督的威严命令对方站起来回答自己的问题,就像以前一样,但是当他看到罗纳尔身体下面大量的干涸血迹,以及衣服上正在逐渐扩散的新血印,他终于明白,以往的那一套似乎不管用了。
无奈之下,西蒙尼*罗斯左右张望,终于找到了一个看起来算是比较“完整”的人——旗舰上的观察手,好像是叫做马塔还是莫塔的渔民的儿子。
他忍着恶心,用最急促的脚步走到马塔身边,重重的拍了拍失魂落魄的观察手一下,吓得这个年轻人一个激灵,眼神里的恐惧看起来就像是被枪弹击中了翅膀的鸟儿!
等马塔看轻拍自己的人是提督时,他的眼神里才缓缓的有了焦距,同时眼眶一红,带着哭腔说道:“提督,全完了!”
西蒙尼*罗斯双手抓住马塔的双肩,用尽量温和却又严肃的声音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看到了,告诉我!”
马塔抽泣了几声,才开始缓缓道来。
昨天下午,经过并不算太激烈的战斗,西班牙和莫卧儿的联军便攻占了马斯喀特港,包括伍丁商会在内的阿拉伯势力全部撤退,远离了战区。
紧接着,人们开始狂欢,美酒,女人,放纵,这一切似乎很配得上一场大胜。
马塔很不幸,又很幸运的被安排轮值,毕竟领航员已经带着几个亲信去撒欢了,怎么地船上也得留下一个懂行的人,所以马塔被留下了。
这些都是西蒙西*罗斯知道的,他双手微微用力,手指深深的陷进了马塔肩部的肌肉里,声音十分嘶哑沉重:“说重点!这些我知道!”
马塔吃痛,用力扭了扭肩膀,甩开了西蒙尼*罗斯铁钳般的双手,方才用带着极端恐惧的声音继续诉说着昨晚的事情。
大火!爆*炸!炮击!当这些动词全部叠加在一群绝大多数喝的烂醉如泥的人身上时,那就意味着一场灾难的发生!
伍丁商会和阿拉伯联军杀了个回马枪,在半夜时分。经过几个小时的放纵狂欢,西班牙人和莫卧儿人大都已经神志不清,个别还算清醒的正忙着研究活塞运动,所以当袭击发生之时,能够开动的船只只有不足三成,具备抵抗能力的更是凤毛麟角。
总之,在迅速爬上瞭望塔的马塔眼里,那就是一场狮群对绵羊的绞杀!混乱中,他看到几个亲信背着烂醉如泥的西蒙尼*罗斯回到船上,然后船就开了,任由后面赶到的同僚们愤怒的挥手呐喊,依然无动于衷,开启了全速逃命的旅程!
紧跟着,周围的几艘船也开动了,或者说,能动的船都动了。在马塔的视角里,莫卧儿人的船只似乎比西班牙人自己的开动的更多,据他思考,这可能是莫卧儿人里面低种姓的家伙们没有权力喝酒享乐导致的,又或者是他们酒量比较好,不过这说不通,毕竟西班牙水手和航海士们都是老酒桶了。
西蒙尼*罗斯深深的懊恼,他死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真的因为酒量分生死。他用力的攥了攥拳头,心说话如果我没喝醉......随即叹了口气,没喝醉又能怎样呢?水手们都醉了,难道自己一个人划船开炮么?
想到这里,他似乎坦然了许多,声音也柔和下来:“然后呢?”依然是在询问马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