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找到了个小石墩坐了下来。塑料套里面的快餐已经凉透了,糖包馋得流口水,凑了过去闻闻,咽了一下口水,又用自己的爪子捂住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阻止自己不去吃那些东西一样!
休息了几分钟后,糖包接着朝着前面走去。比起刚才他在的那一块,现在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仅仅有几个,但是绿植覆盖的面积却比商圈要多得多,而且环境开始变美起来,还有小河流穿插在其中。如果有在绿城居住多年的人就会告诉糖包,你这是走到了别墅区来了。
糖包不知道自己又走了多长时间,看到了一个分岔口,还有红绿灯。
——但是他不会看啊!
之前他追车的时候,害怕自己透露出和凡人不一样的地方,于是他就学身边的人,看到这红灯绿灯黄灯的时候,好多人都停了,他也停了下来,别人走,他也走。
但是现在,旁边没有一个人。
糖包看着那过一会儿换一个颜色的交通指示灯,有些迷茫。这灯还没有自己眼睛亮起来的时候好看,为什么大马路上要装这个哟?
糖包不懂。
看了看左右没人,就远处好像来了个车,糖包看着那车开到自己左侧的横线上,没动。
啊,它不动,我也不能动。他完全不知道,他和那车看的红绿灯是不同方向的,而且是他这边变绿灯了之后,那边会变成红的。
糖包看着那辆车,车身是黑色的,但是却光得发亮,车身前面还有个R形状的标志。
咦?这车和大爸爸刚才坐的车有点相似。
糖包颠颠地走了过去,想看看大爸爸是不是在里头,问问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虽然他有时候很害怕他,但是自己变成了人形还是多亏了大爸爸的。斤斤计较的糖包表示自己才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蝙蝠!
糖包走到了车身旁边,踮起脚够到了车窗处。
但是糖包看不到里头,而坐在后座上的赢璟一侧头,就看到窗子处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隔着一层玻璃,那双眼睛里包含着稚气,赢璟发觉看着这双眼睛,他竟然还无法生出讨厌。
糖包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轻轻地敲了敲玻璃,他只是想看看里头是不是大爸爸呀。
赢璟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前方的司机见状,问道:“少爷,需不需要我下去……”
“不用了。”赢璟说道。随后赢璟降下了车窗玻璃,看到了那人一个完整的面容,嗯,怎么说呢,奶黑奶黑的。
他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传过一丝失望,随后眼睛的主人后退了一步,一个大概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儿。
红灯已经结束,司机没有得到继续行走的允许,将车挂了空挡。
赢璟合上了自己的书,问道:“一个人?”
糖包看了看左右,没有什么人,这才知道那人是在问自己,他迟疑地点头。
赢璟又问:“为什么敲我的车窗。”明明是个问句,可是他的语气很轻。
糖包乖乖地道歉了:“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大爸爸的车。”
赢璟没有纠结糖包的称呼,反而开口问:“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糖包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想去公安局,我迷路了,想回家。”
赢璟听到糖包的话,问司机:“这附近有派出所么?”
司机回答:“少爷,这附近最近的派出所,离这都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这孩子走错了方向。”
听到了司机的话,赢璟对糖包说道:“听到了?”
糖包点点头,但是一下子脸色就变得委屈巴巴的,嘴巴撅得可以挂个酱油瓶,但是还要忍着不能哭:“可是、可是糖包的脚好痛!”
赢璟视线转到了糖包的脚上,因为有鞋子挡住,什么都看不到。他打开了车门,说道:“你上来。”
糖包听到了,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神情。
赢璟回答:“送你去派出所。”
糖包听了,立马点头,然后想上车,可是车槛有点高,他将手里的塑料袋放进了车内,然后手脚并用想爬上去,可是爬了半天,也爬不上去。赢璟见状,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糖包乖乖地将爪子伸了上去,赢璟有些微凉的手立马被热气所包围,而且那股热气从他的手心开始进入,然后运转到了他身体的各处,常年寒冷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得暖洋洋的。
他愣了一下,但也只是短暂的一下,随后手使力,将糖包给拉了上去。
糖包一个轱辘地坐在了赢璟的旁边,爪子还被赢璟握着。
赢璟对司机说道:“先去公司视察,然后再去公安局。”
司机王叔心里嘀咕,明明先去公安局比较顺路啊。
糖包乖乖地坐在赢璟的身边,看着赢璟一直握着自己的爪子不放,他讷讷开口问道:“你很喜欢我的爪子吗?”
赢璟听到了糖包的话,垂下了眼眸,半晌回答:“是啊,很喜欢。”很暖和。
糖包笑眯眯的回答:“我也喜欢我的爪子。”随后他又开口说,“但是这个我刚才擦了眼泪的,有点脏脏的。”
有洁癖的赢璟:“……”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然后拿起了糖包的小黑手,给他每根手指擦得干干净净的。
糖包看着赢璟的侧脸,他的鼻子很高挺,嘴唇有点薄,神情总是淡淡的,但是最好看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向下看的时候,睫毛根根分明。糖包想,和大爸爸一样好看呀,只是大爸爸的嘴唇很红,但是他的嘴唇有些苍白,好像生病了一样。
生来就嘴甜的糖包毫不吝啬地夸奖赢璟:“你真好看,我要像你这么好看就好啦!”
赢璟擦拭完了糖包的小肉爪,听到了糖包的话,看向了糖包,随后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认真地说道:“你也好看。”
糖包被夸奖了,好开心:“等我赚钱了,我要变得更好看。”糖包立下豪言壮志。
赢璟皱了皱眉,想这小孩儿难道是想去整容:“你想怎么变得好看?”
糖包将自己一路而来见到的人都告诉赢璟:“唔,我想把我的头发染成粉红色,然后还有我的耳朵上再戴两个大圆圈,这样我就好看啦!”
赢璟:“……”
他只是身体差,不常出门,但是也并未与这个世界脱轨,现在社会都是以这种为美了么?
两人聊着,王叔将车行驶到了公司。
他先下车,准备打开后备箱将轮椅拿出来。他在赢家做事了十几年,小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刚出生的时候,小少爷差点救不活,后来老爷和夫人耗费了不少的力气,这才将少爷保了下来,但是少爷从此离不开药,而且身体也越来越差,出门甚至都要靠轮椅。
十五岁的孩子,本来应该是随意奔跑的年纪。但是羸弱的身体让赢璟不堪重负,赢璟去不了学校,也无法和同龄人一样运动。少年气息从他身上褪去,他变得沉重冷静、矜贵自持……但是,王叔想,即使聪明,可是总是少些什么的。
赢璟打开了车窗,说道:“不用拿轮椅了。”
王叔脸上露出担心:“可是少爷,您的身体……”
赢璟自己打开了车门,随后捏住了糖包的手,将他带了下去。
在他踏出车门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赢璟的内心是激动的。
爬山、游泳、春游……这些正常少年人都可以做的事,对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他无法长时间下地行走注定了他被困于轮椅之上,轮椅代替了他的双脚。家庭医生前不久和他说过,以他这体质,再活五年都有些困难。
从那一刻,赢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某一天,都是偷渡而来的。
但是今天,自从他握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之后,常年浸透在他身体内彻骨冰寒,好像被融化了一点,他感觉到了暖和的感觉。
赢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想试一试。
试一试行走的滋味。
糖包不知道赢璟内心在想什么,他抬头看到了赢璟的神色很平静而冷淡,但是他握住自己爪子的手却在发抖。
他想,好人还有些怕生呀。
他口中的好人是指赢璟。
于是糖包伸出了另外一只爪子,握住了赢璟的手。
一旁的王叔紧跟在赢璟的身旁,生怕赢璟出了什么事。
但是让王叔松了一口气的是,赢璟直到进了公司,坐在了办公室里,都还是无恙。
**
傅清唯发现了小糖包不见了之后,他以为糖包只是贪玩,到附近转去了。于是他先是绕着这天桥四周全部找了一遍,但是没找到。这个时候,傅清唯才发现事情不妙,糖包似乎是不见了。
他什么都来不及管,赶紧跑回家,准备找个糖包的贴身衣物来算出糖包的具体位置。
他搜到了糖包换洗下来的衣服,然后将衣物放在了桌面上,对着衣物施法。本来施找寻人之法,只需要所寻之人的生辰八字就可以。但问题是,傅清唯压根不知道糖包的八字。
傅清唯只能找糖包的头发或者贴身衣物。
他对着那件衣服,嘴里念念有词,念出咒语,随后手指又打了个简单的结,可是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法术似乎对糖包不起作用。
用贴身衣物寻人,在他念了咒语之后,那件衣服会自动燃烧起来,等到燃烧完毕,灰烬会自动显现出所寻之人所在的位置。但现在,这件衣服毫无变化。
傅清唯打算找该隐帮忙,但是该隐却不在家。他又想使用法术联系到该隐,可是该隐的贴身衣物……傅清唯并没有。
傅清唯又在该隐的床上搜索了一阵,想找到该隐的一根头发,这样他也可以找到该隐,但是……他什么都没发现。傅清唯只得离开该隐的房间,临走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味道,似乎是……血液。
但是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思去思考该隐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鲜血。他只想找到糖包。糖包变成人不过才两天,他还什么都不懂。
如果坏人随意拉走糖包,那该怎么办?
一种内疚的心理袭卷了傅清唯。
他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附近的派出所,但是派出所的民警告诉傅清唯,没有失踪48小时,不予以立案。
傅清唯没有办法,只能又开始沿着路寻找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绿城有多么大。
一条街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一条接着一条。
傅清唯找完一个地方,又去找另一个地方,完全没有时间休息。
他想,他不该带着糖包出门的。
如果当初他狠心一点,把糖包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或许糖包就不会弄丢了。
他把糖包从洞穴里带出来,看着他成人,最后弄丢了他。
傅清唯边走边控制不住自己去担心糖包。
天色渐渐变阴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厚厚的压抑感。
傅清唯走在路上,强打起精神在街上搜寻着糖包的身影,突然间他发现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
该隐!
他是想要笑的,但是却真的笑不出来。
该隐走到了他的面前,看着傅清唯狼狈的样子,没说什么话,一下子就将傅清唯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傅清唯慌乱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我、我把糖包弄丢了!”
他一说,又自责:“我不该把他带出门的,他怎么说,我都不该带他出门的!”
傅清唯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该隐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该隐道:“闭嘴。”
其实该隐心里巴不得糖包这个烦人的东西弄丢,免得傅清唯花费心神在小东西身上。
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傅清唯自责的表情,他又喟叹了一声:“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随后,一只蝙蝠从远处飞来,在该隐的面前唧唧地叫了两声,该隐说道:“找到他了。不用着急,他现在很好。”
傅清唯紧绷的身体一下就放松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
湿热热的空气里,该隐和傅清唯走在了去接糖包的路上。
他们两人在街上行走着,傅清唯看了看该隐,突然间出声道:“对不起。”
该隐随意的问:“为什么道歉?因为拒绝和我睡一起,嗯?”
傅清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去和该隐说自己内心纠结的情绪,他很迷茫,他害怕那种脱离自我的感觉,他甚至是恐惧的。
看着傅清唯不做声,该隐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好道歉的,你只是按照你想法而已。”随后他停了下来,看着傅清唯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对于我,你永远不需要感到抱歉。”
傅清唯鼻子一酸。
纠结、烦恼……缠绕了他一天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全部涌了上来。他突然间感觉到有些对不起该隐,自己拒绝了他的请求,只在需要的时候找他,可是对于自己的要求,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傅清唯吸了吸鼻子,坦然自己的情绪:“其实我很害怕的。”
该隐没有出声,他听着傅清唯剖析了他内心的所有的情绪。
“我从十岁开始,就和师傅生活在寺庙里,明明没有受过任何的教育,可是所有的文字我都看得懂,你说奇怪不奇怪?”
该隐在心里回答,并不奇怪的,你一直都很聪明。
傅清唯接着说道:“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好像缺了一段记忆,十岁以前的记忆,但是并没有证据显示我真的失去了这段记忆。但是在遇见你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在前天睡觉的时候,我脑子突然间出现了很多画面,这些画面偶尔是我跟你行走在战场上,战殍遍野……偶尔是我和你行走在山林里,葱郁清新……可是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很心慌,很害怕,因为在里面的我,像是一个木偶,只能行动,没有任何的思考,我丧失掉了自我……”
该隐垂下了眼帘,遮住了自己眼神里闪露而出的痛苦的神色。
“在碰到你之后,我好像有点不受自己控制了,我害怕这种情绪,我害怕我会变成梦境里的那幅模样。可是明明我今年才20岁,如果我失去的那段记忆是十岁以前的,那梦境里和我差不多岁数的‘我’,又是谁?”傅清唯停了下来,扯住了该隐的袖子,嘴唇有些颤抖,他挣扎着看向了该隐,似乎是想寻求一个答案,他问,“你知道……那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