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来人脚步,不听身后人声响,自顾自说起来:“看你不大愿意见到二皇子?”
邵尘换了件乌金云秀衫,衬得身段挺拔,十五岁年纪已到良妃肩上。
“儿臣醒后见到二哥如此这般,许是不大适应。”
良妃扶了扶头上的临仙步摇,回头看了看:“从前你总不愿来找我,这阵子倒变得麻利了,也是昏睡想明白的?”
从记事开始,良妃就想尽法子让邵尘独立,不愿意凭着他太子的身份骄纵,让自己受人眼红。
试想哪个宫妃不想有个靠山?更何况是当朝太子!
从前邵尘不懂,良妃越这样,他就越疏远,见了面也是问个安作罢。
很长一段时间,邵尘都独自躲进皇陵,跪在自己生母碑前,斥她怨她恨她,为何让他感受不到世间一丝母爱。
重来一世,他清楚了良妃如此对他的良苦用心—太子要接过万里江山,要扛起比千斤还要重的担子。
前世的一切都是自己桀骜,不听劝告,才酿成大祸。
“母妃是儿臣的母妃,儿臣自然应多来孝敬。”
良妃掩嘴笑了起来:“都说了多少遍了......”
你的生母是先皇后,我不过只负责把你养大。
话没说完,邵尘就接了话:“先皇后有生育儿臣的恩德,但自古养母大于天,母妃就不要再告诫儿臣了,母妃对儿子好,就是儿子的母亲。”
良妃细细看了邵尘一眼,微微颔首,扬手避退了仆人:“今日太子可听出了二殿下的话外音?”
邵尘轻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岸边:“儿臣以为,二哥这么做,不过是年少气盛,儿臣自不会理会。”
良妃有一时的晃神:“你既然知道本宫就宽心了,你既然能听的进去便是个好的。”
良妃觉得自己要好好刷新一下对这个孩子的认识,从前自己一提到邵祁,邵尘就觉得自己在挑拨,不肯听劝。
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这个傻孩子踩了很多坑,也是无奈。如今开了窍,自己不禁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
“你父皇说的除夕宴还早,眼下是只要将达官贵人的名单安排好,这就交给你去办,其他的再商议。”
邵尘对这次除夕宫宴没多大印象,从前宫里有什么宴会自己就负责出个面,如今亲自着手宫宴不免生疏。
“多谢母妃。”邵尘伏了伏首,“若无事,儿臣就不扰母妃休息了。”
“尚书府赐上乘宴。”
邵尘正想开口问原由,良妃便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
良妃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姣好的脸,不觉感叹:“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你老?别开玩笑了。”窗外忽地传来了一句。
良妃刚要恼,瞅见司徒月挺着大肚子进来,慌忙起身去迎,“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来了。”
司徒月吃力地坐在贵妃榻上,上面的银狐毯子实在是舒服:“我闷死了,出来转转。”
自从怀了胎后就胖了好几圈,寻不到一点从前的美人样子。
良妃看着她说一句话都要喘三下地样子也实在好笑“看你是苦头没吃够,仪嫔被贬了,你舒坦了?”
“嘁,这些贱骨头,揪着时候就下手,真是不要脸皮。”司徒月在良妃面前十分放肆,良妃也惯着。
“对了,靖瑶府里怎么样了?陛下不知道那些幺蛾子吧?”
徐静媛与司徒月和李靖瑶,是二十多年过命的交情,三家也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
良妃坐在司徒月面前安慰道:“你就别操心了,月份大了折腾不起。”
司徒月是最贪良妃这卧榻的,良妃要送给她还不要,非得隔三岔五走来关雎宫躺着才舒坦。
良妃热了脚炉回来放在塌上,司徒月已经酣睡了。
也许深宫寂寞真的能让人发疯,看着窗外的碧云天,良妃也不禁想起来,多少年前,自己也曾如鸟儿一样无拘无束地飞翔在这云天上,谁想自己爱上了一个全世界最尊贵的男人,放弃了无忧无虑的烟火生活,放弃了一生待一人的夙愿。
他接她入宫门那一刻,她的火热的心就再也没燃起过,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几十年的,自己也三十有五了。
司徒月是维系家族利益进宫的。简单来说,司徒月进宫纯属为了利益,而她自己进宫则是因为愚蠢无比的爱情。
二人也算做了陪,在深宫里头也委实难得有一个相互依靠的人。
再后来,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死了。她爱的人带一身颓废戾气和苍老的容颜,来到了她面前…开口一句:“媛媛,你恨我吧。”
令她溃不成军,她知道他回来了,可她的心死了,她对他的爱,消磨在了令人发疯的深宫寂寞里。
她少有勾心斗角,多的安分守己只是为了在这片污水里保护着残存的本性。
这后宫哪个女子手里没几个人命,不过或多或少罢了,她活到如今,也是满手脏血。
她懂一个帝王的身不由己。
虽然邵尘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可却是燕帝唯一的嫡子,所以她不愿意让邵尘浑恶到最后才醒悟。
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把邵尘视为己出,养着燕帝心中的期望,百年之后的期望。
天下人皆知她徐静媛配得上皇后的位置,却不知她无法在帝王心中拥有那寸步之地。
也罢,若无相欠怎会相见,积攒了前半生的伤痛都是曾经拥有的天长地久。
徐静媛看着打着轻鼾的司徒月失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