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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2(2 / 2)


“呵!五皇子那头,怕是也早就按捺不住!”杨成停下杯箸,端茶漱口。“既然各家都开始走动了,小程大人这处,我等也不便久留。且先辞行!”

想来是不愿与五皇子派系对上。

程怀憬垂眸,笑了声。“弘农杨氏择的是谁?”

“家主与宫中贵人的意思,倘若南阳郭家能在这次丹丸散案主事中胜出,我杨家愿意投桃报李。”

这是择了二皇子秦戎。看来弘农杨家与中宫一脉,结怨甚深。再则,杨妃将十一皇子夭亡之事疑在中宫头上,杨家家主杨不留便果决地弃了中宫嫡子秦蔺,改奉秦戎为主,杨妃与杨不留这对儿孪生姐弟,感情必定极好。

“家主对五殿下有何评?”

杨成顿了顿,与另外两个杨家子交换了个眼神,含了点倨傲,点头笑道:“荥阳郑家子,素来与我杨家有隙,两族不联姻久矣!”

程怀憬也缓缓起身,笑了。

**

午时二刻。

游宴陵与程怀憬在凉亭内叙话。四周荷风阵阵,掀动两人纱袍。

游宴陵轻摇麈尾,淡笑道:“今儿个宫中闹过后,怕是很快就要授命御史台查案。事涉帝王家阴私,几位皇子无论谁来办,都棘手的很!”

“十一郎如今在御史台任中丞,又兼殿中御史,所知所晓当属确切。可御史台自建立以来,从不曾查办三公及以上……这般大案,不知崔大人如何说?”

“崔大人虽是御史台大夫,但是不爱问政事,况且又恶夏,身上不太爽利。”游宴陵轻巧地将话题拨回来。“倒是五郎,已经拿了御史台授印,你我既为同僚,怕是要一同协理此案。”

“某只是个替贵人们奔走的、见不得光的绣衣。”程怀憬微垂着眼,静静地道:“一切,都以宫中意思为准。”

“宫中,”游宴陵笑了一声,啜了口清茶。“实不相瞒,五殿下今日在未央宫前,受人推搡,如今跌了腿,正躺在清心殿内发脾气呢!”

程怀憬撩起眼皮。他只知今日辰时未央宫前渌帝九个皇子为了争办丹丸散案,大打出手,却不知原来各家都负伤。

“五殿下可还安好?”

“不甚好!”

游宴陵见他倾身,便也略向前挪了挪,唇边笑意越发苦涩。“宫中耳目多,便是我去看他,也说不得几句。只是料想,大殿下与二殿下必为主事,但是此二人历来不睦。五殿下势单力薄,怕是要吃亏。”

“须……不至如此吧?”

“世事难料啊!”游宴陵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今儿个五殿下能在宫里头叫人打了,他日……怕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十一郎慎言!”程怀憬霍然抬眉,右眼睑下泪痣跳了跳。

游宴陵不言语了,麈尾轻摇,只深深地将他望着。

**

未正。

程怀憬起身送客,穿廊过院,将游宴陵直送到门口瓦当处。

“余今日所议,五郎须慎重答复。”游宴陵回身朝他拱了拱手,怀内斜插着麈尾,冠带下年轻脸庞笑起来充满了光。

程怀憬不知是被这盛夏日头刺到,还是被此刻游宴陵面皮上的笑容灼了眼,刹那间恍惚,像是又见到了前世此人的结局。

前世游十一混的并不如意,伴五皇子称王后不久,便被谗言中伤,又兼战事失利,最终病故时年仅三十六。

游十一毕生侍奉五皇子,可五皇子并不当真信他。

“十一郎,”程怀憬垂眸,多了句嘴。“长安不比蜀中,此案……十一郎最好避嫌。”

游宴陵瞬间瞳仁微缩。片刻后,幡然变色。“余当你知交,才特地前来与五郎你商议,可五郎你、你!不知所谓!不识抬举!”

他拿怀中麈尾柄指向程怀憬鼻尖,气的话语都不利索。面上笑容收去后,眼眸竟微微泛起点红。目眦欲裂,居然骂了人。

于自幼以言行为上品的游家子弟来说,游宴陵失态了。

程怀憬垂眸拱手,再不言语。

转身,待游宴陵愤愤然登车离去后,程怀憬目视杨家仆,淡淡地道:“可回禀杨家诸郎君,与荥阳这边,已是了了。”

“喏!”

**

申末。

宫中落了钥,各角门处却还有黄门走动。

“怎么样,长乐宫那处可有甚动静?”

“长乐宫至今没开门,又有付将军亲自把守,谁脖子上多长了个脑袋,敢去问呢!”

各皇子派来的黄门都踮着脚伸长脖子候着长乐宫。可长乐宫前平常走动的宫娥们踪迹全无,朱红色宫门紧锁,廊下一片静悄悄。

付郎多按住腰间佩刀,右手拇指又在九玉刀刀鞘摩挲了片刻,抬头看天色。阴沉沉的云头,今夜怕是要落雨。须早些递消息!

“尔等且先守在这儿,务必不要让人冲撞了圣人。”

“喏!”

付郎多大跨步走到宫室僻静处,瞅了瞅四周,见四下无人,便自墙角鸽笼处放出只哨鸽。捧在掌心内,右腿鹅毛管内束着张帛绢,里头只有两个字——无恙。

鸽子扑打着青灰色翅膀,在阴沉暮色中盘旋了半圈,随后猛然向前疾驰而去,盘旋眨眼间便沿着朱红色宫墙一路向西。

直去往距长安百里外的某处荒舍。

**

酉初。

天又开始降雨,暴雨如注。

荒舍内灯光如豆,秦肃背靠着墙壁斜倚,屈腿坐着,鼻端突然嗅到一股伴有烟火气的咸菜味。

“王爷可曾腹饥?”暗十二端着碗稀粥咸菜来问他。

秦肃斜眼瞅着那碗稀粥上头团着的一小簇咸菜,略有些意外。

“怎么,王爷嫌简陋?”

梅纶套着件蓑衣进来,斗笠上雨珠簌簌往下落,显然刚从外头回来。木屐底仍沾着黄泥,一走动,就是遍地泥迹。

“孤十一岁就去祁山,征战中什么没吃过!说出来,只怕吓着梅大人。”秦肃嗤笑。“说起来倒是梅大人你,历来养尊处优,怎地今日做了渔夫打扮。”

“巧了,某与王爷一般,也是什么苦都吃得。说出来,也怕吓着王爷!”

梅纶施施然走入屋内,摘下斗笠,露出张雪白面皮。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暗十二见秦肃吃瘪,忙不迭轻手轻脚地将粥放在桌上。“王爷伤重,铁蒺藜毒性尚未解,须吃的清淡些。”

秦肃鹰眸微眯,斜斜地觑了眼粥碗,又瞟了眼梅纶,一脸“孤信你个鬼”的神色。

“多加副碗筷,某今日,陪王爷一同用膳。”

梅纶说话间已脱去蓑衣,里头月白色麻衣微敞,灯下鬓角勾着缕墨发,给他这周身素色没来由添了抹韵致。

秦肃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暗十二转身去端粥碗,梅纶拽了张条凳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闲话。

“今日朝中已经闹起来了。没个旬月功夫,须吵不出什么结果。刚巧这桩丹丸散案,得落在程家阿淮手上!”

一听到他提程怀憬,秦肃顿时精神了。屈着的腿放下,呸地吐出嘴里嚼的草叶子。往桌前挪了挪。

“你当真在意他?”梅纶挑眉,似乎颇觉意外。

“废话!”秦肃没好气道:“孤千里迢迢从江南奔赴长安,可不就是为了见他!要不怎能在伏龙寺叫人捉了。”

梅纶手指答答轻击榆木桌,片刻后,上下打量赤.身裹着布条伤药的秦肃,忽而勾唇轻笑。

“王爷待程家阿淮……?”

“孤视他如命!”

秦肃斩钉截铁,答的丝毫不犹豫。

梅纶却轻笑着摇了摇头。“命这东西,不值什么。野狗为了活命,连屎都吃得。”

“你……!”

秦肃勃然变色,眼神凶悍的恨不能生撕了他下酒。

**

戌正。

炸雷此起彼伏,夜雨声淅淅沥沥。窗外芭蕉叶再次敲击无眠曲。

程怀憬在灯下抬起眼,卷宗厚重,不光有这两年多他在淮地任知州时的经营账目,更有费心绸缪的江南兵事。许是握笔太久,他受伤的胳膊在这雨夜隐隐生疼。

……不知那厮,如今到了何处?

程怀憬不自觉转头看向窗外。夜色茫茫,他须快些,再快些,如此才能助那厮登基!这九龙夺嫡的闹剧,前世他已然瞧过全本,如今只觉平添厌倦。

三息后,他重又执笔,毕恭毕敬地给二皇子秦戎写好了拜帖。

明日,他须依照与弘农杨家商议的,揣着这拜帖,去兴华坊二皇子府走动。游宴陵说的不错,此次丹丸散案,正是众朝臣择主的关键一步。

也是他程怀憬,升任御史台的第一步。

世人皆信中宫嫡子秦蔺,他偏择秦戎。世人皆道他是弘农杨家仆、陇西李氏属僚,他偏取道南阳郭家。

郭家子郭捷,明日想必也在二皇子府。

如此甚好。

程怀憬垂眸,望着用梅花篆写就的拜帖,勾唇冷笑。

绣衣猎猎,逆光而行,此乃他今生宿命。是为了那个人,也是为了……他自家两世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注:程怀憬入仕走的陇西李家举荐信,按当时规矩,他算李系。御史台大夫(老大)是旻皇后哥哥,也是小程顶头上司。

【小剧场】

秦肃:孤视他如命。

梅纶:(冷笑)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程怀憬:……默默走开,自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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