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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82(2 / 2)


朱墙内,杨妃唇角微微掀开三分笑意。她半转过头,觑着程怀憬道:“今日小程大人也辛苦了,妾并无他话,且自回幽篁宫了。”

“臣告退!”

程怀憬拢袖躬身,面朝着杨妃方向退了三步,然后才由长乐宫的宫娥领着,去到外门转到一个小黄门那儿。

入宫时他是蹭了大皇子秦蔺,出宫后却是只身一人。出了东角门,看日头约莫已经过了饭点,即将近未时了。

东角门却还有人在候着他。

“小程大人,”一个武将打扮的人匆匆过来,压低声音行礼道:“某是大皇子府的校尉,奉殿下令,着您出宫后去大皇子府走一趟。”

乾元二十三年冬末,大皇子秦蔺成婚后开府,如今住在朱雀大街西巷兴庆坊。程怀憬依言上了马车,与那人一道去兴庆坊。又怕宿桓在家悬望,着了个杨家仆回去通报了声。

从宫中去往兴庆坊的路程极短,程怀憬在车内不过略闭了闭眼,由奴仆拿冰包在脸上敷了敷,车马便停下了。

大皇子府陈设简朴,除却门当匾额留有皇家风范外,府内花厅甚至苛刻到不设罽毯贴地。见到程怀憬到来,立刻就有属官陪坐看茶,礼数十足十的周全。

“小程大人少待,殿下正与鸿胪寺小李大人在书房议事,即刻便来。”

程怀憬递到唇边的茶顿住。他没料到今日会在大皇子府撞见李仙尘。又或者,大皇子派人在宫门口截下他,本就是为着安排他与李仙尘一同议事?

他心内尚在盘旋,花厅外已经响起脚步声。抬头望去,庭院内山茶花开的艳丽,李仙尘常服微敞,只随意束了个发冠,腕上居然挂了串长长的念珠。

秦蔺当先走入花厅,一见着程怀憬,立刻温声笑道:“先前在宫内尚未说得话。程卿在宫内可饮了饭食不曾?”

他叫旻皇后连掴带拷,自然是没吃上饭。但程怀憬不想在秦蔺府上耽搁,放了茶盏,起身含笑行礼道:“下臣见过殿下!有劳殿下惦记,却是不饿。”

秦蔺像是此刻才见到他面容有异衣裳凌乱,故作诧异地挑眉,愣了愣才道:“怎么着,小程大人这是……”

“是臣在宫内言语失当。”

程怀憬一句话含糊带过,又微转过头,朝李仙尘拱了拱手。

李仙尘垂着眼,手指捻着腕上那串长长的念珠,只略点了个头。

依两人目前官阶地位,程怀憬就算升了,也比他低着许多。在朝堂上,李仙尘是正三品堂上官,绫罗紫衣,佩玉带金扣,官服著鸾衔长授,是不折不扣的九卿之贵。

这个礼,合情合理。

秦蔺却像是感到极其意外,竟然顿住脚步,怔怔地打量了眼李仙尘。又看了看程怀憬,温声笑道:“二十三郎与程卿久未谋面,怎地如此生疏?”

“疏或近,不在于礼。”李仙尘淡淡地道。“况,臣与五郎已是见过了。”

“哦?不曾听二十三郎说起过。”

“同科几个给五郎接风,顺便在华池踏青。本是琐碎闲事,所以不曾告知于殿下。”

李仙尘与秦蔺边走边说,依次在厅前坐下。待他们坐定后,程怀憬才在下首处坐了,静静地等他们问话。

秦蔺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乾元二十三年上引,似乎颇有点拉拢的意味。又提起那年鹿鸣宴。“说起来,那夜宴中予还记得,程卿曾经有过不敢忧天下忧之慨,如今眨眼间,程卿也足以胜任一方父母了。”

“全靠圣人栽培!”程怀憬垂眸道。

“那夜鹿鸣宴中,予记得……”

“殿下,”李仙尘捻着念珠打断他,眼角耷拉着,语气淡漠。“臣今日约了胡僧清谈。”

这话没头没尾,秦蔺却像是立刻懂了,以手抵在唇边略显得尴尬。他咳嗽了两声,借坡下驴。“既如此,予今日就不留二位午宴了。待吃了这盅茶,来日予再派人去给你们下帖子,来府里头赏花论诗文。”

秦蔺姿态摆的十足低。程怀憬连声道不敢,李仙尘却满脸倦怠,神色极淡。

匆匆吃了盏茶,大多数时候都是秦蔺刻意与程怀憬寒暄。李仙尘始终半垂着眼,每过一息,指尖便轻捻挂于腕骨的长串念珠。

秦蔺忍不住皱眉道:“二十三郎,你腕间这是何物?”

“此乃数珠,胡僧又唤其为珠鬘。”

秦蔺眉头皱得更深了。“此物有何用?往日也不曾见你戴,为何近日竟不能片刻离手?”

“此物别名拴马索。”

李仙尘终于捻完了腕间每粒念珠,物是黑莲子,苦而沉。他抬起脸,一双点漆般眼眸却比念珠更沉。

他似乎在望着秦蔺说话,又似乎并没有坐在此处。这世间人事纷扰,夏光中山茶秾艳夭灼,可是他那双眼底却沉到入不得半点光了。他视之如珠玉的少年郎今日又入了宫,再次被打,然,他面色毫无波澜。

至少秦蔺瞧不出波澜。

“胡僧言,人心犹如狂奔野马,杂念纷飞,故此赠某此物。每一息掐一珠,刹那不停,手掐念珠以遏制妄念。”

秦蔺不动声色地勾唇,微倾身向前,目视李仙尘,意有所指。“二十三郎心中妄念,是否就在眼前?”

乾元二十三年冬,李仙尘裸.背去琅琊负荆请罪,退婚于王氏女,后又遣散跟随多年的私伎,夜夜独宿,过得犹如苦行僧一般,朝野世家皆以为奇谭。旁人或许不晓得,秦蔺却笃定,他是为了程怀憬。

如今他刻意设局,引程怀憬到了王府内……他就不信,李仙尘当真能不动念。

程怀憬缓缓地放下茶盏,亦垂下眼皮。

李仙尘抬眉,久久地望向秦蔺。此人出自中宫,是渌帝嫡子,可惜心性却甚为不堪。不仅疯狂结党羽,更酷爱罗织术,惯喜刺探臣子阴私事。宗社存亡,竟系于此人一身?

“臣去西郊伏龙寺时,”李仙尘目光越过众人,淡然道:“亦曾如殿下一般,心存此惑。眼中物、心中念,如何能够藉念珠死物驱除?”

秦蔺藏起眉眼间的不屑,温声笑道:“那胡僧如何答你?”

“胡僧说,世间贪嗔痴,不过……都是沙。”

秦蔺皱眉。

李仙尘微笑起身,左腕挂着一百零八颗黑莲子念珠,淡淡地道:“如今茶也吃尽,臣要去西郊赴胡僧约。殿下,就此别过!”

程怀憬亦随之起身辞别。

秦蔺终于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他揉了揉额头,叹息挥袖。“既然留不住你,二十三郎,你且替予……顺道送一送程卿。”

还是要撮合他与程怀憬。

李仙尘怔了怔,撩起眼皮,望向桃夭面上依然带伤的程怀憬。一眼望入那双曾如春酒般潋滟的桃花眼,待再要推辞,语词却都吞在喉口,堵住了。

程怀憬亦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三息后,垂下眼皮,转身朝秦蔺躬身辞别。

“殿下,臣告辞!”

见两人都没再推拒,秦蔺颇带玩味地一笑,声音变得愈加温和。“去吧!一别两年,就让二十三郎,带着你去卫尉府邸走一趟。若予记得不错,当日李卫尉也曾亲笔举荐于你。”

“喏!”

程怀憬依言拱手,静静地退出大皇子府,与李仙尘联袂而出。经过庭院时,四月初夏的风微微撩起褒衣,仿佛又是前次于华池畔,他与他并肩立在微微摇晃的画舫甲板,衣带当风。

微微地,有日光倾泻于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接下来的章节,都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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