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声音含混不清。“……再过得半月,你我便得各奔东西。卿卿,就让孤服侍你一次!”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良久,程怀憬终于垂下眼眸,模糊不清的窸窸窣窣声,以及那呢喃私语声,渐渐地都淹没在这没点红烛的暗室内。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到得最后,程怀憬那双桃花眼角微沁出一滴清泪。只为这样桀骜的人呵,如今竟然肯低眉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秦肃漱完口后回身看见了他哭,顿时说话都不利索了,半诧异半惶恐地道:“不、不爽利?”
程怀憬心头一阵酸软,侧身转过来,面朝着秦肃摇了摇头。
秦肃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和衣躺下。紧挨着人,将他搂在怀里,然后又将那滴泪吻去了。
泪水苦涩,混杂着满嘴卿卿的味道。秦肃心里头又是甜蜜,又是酸楚。鹰眸在无光暗室内炯炯地睁着。
“孤恨不能,将这日子拆开了过!每一时,每一刻,都能陪着你。”
程怀憬头往他胸前又蹭了蹭,轻轻地叹了一声,春葱般的指尖抵在秦肃心口。
“王爷,且再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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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二十五年,二月二。淮地郊外,风雪亭。
程怀憬带着十四郎、月南华与宿桓三人,满满地堆了三辆马车的货。又有两匹骏马随行,都是来自燕王府的上好大宛马。
马车驶离长亭,秦肃却依然大马金刀地坐着,后头是成排黑压压的燕王府私兵。兵在马上,人人皆是黑衣黑马,清一色的燕地好儿郎!
玄衣玄马,压的天边都暗沉了下去。独有燕王爷秦肃一人,又在玄色长袍外头披了程怀憬与他的那件白狐皮大氅。浓眉高扬,如朔雪般银亮。
程怀憬缓缓地回眸,从车帘后头露出半张脸。秦肃依然在那里,啸声高低错落,宛如一支支穿云箭。
那厮呵……
程怀憬闭了闭眼。那厮横方天画戟“银雪”于身侧,石桌上四只杯盏,一壶喝了个干干净净的桃花醉。
四人喝了十坛杜康酒,又以一壶桃花醉诉离别。临行时秦肃一次又一次地张口,却每次都将话咽了下去。
殷红薄唇微勾。广袖轻拂,拂动一地烟霞夭桃花。秦肃最后抬起手,布满薄茧的大手反复摩挲程怀憬眉眼,像是怎样都看不够。
行了数里路。唇边,仿佛依然残留着桃花醉的香气。
淮地化作了寥远的灰黑色城郭,百姓们载歌载舞,送了他一程又一程。直至风雪亭外,叫燕王府私兵挡住。程怀憬眼眸微阖,不经意地叹了一声。
马车内只得他一人。
如今宿桓与他驾车,十四郎与月南华并辔而驰,马蹄声答答,车轮萧萧。最后头两辆马车上装的都是行囊包裹。
来时一车辎重,回去依然还是这许多累赘。
他在淮地呆了两年,倒是总觉得这两年辰光过得未免也太快了些!这心思一转,不知觉眸光便有些痴。
外头宿桓依然在欢快地扬起马鞭,催促马儿前行。月南华却突然加快两步,与马车并行,隔着车帘弯腰轻声对程怀憬道:“小程公子!”
一连叫了三声,程怀憬才恍然回过神来。指尖轻撩,马车帘子半开,两人面对面,月南华笑不嗤嗤地望着他。
“怎么着,舍不得?”
程怀憬垂下眼眸,顺便将帘子也放下了。
车轱辘转起来,车马辚辚。
再舍不得,如今也须先放一放!那夜情缠,他与秦肃已将话说的这般通透。长安只会比淮地更为凶险!
此一别,彼此只能将这些儿女情意都先割舍下。
程怀憬心内是这样想的,但是马车外风声那样空!方才他掀开帘子,四野居然连一片春叶都不曾绿。
淮地比不得江南。这世间无论何处,都比不得琼花渐开的燕地江南。
春葱般的指尖渐渐地,捏到发白。从喉口到胸间,也像是有一股酸苦喷涌欲出。
他如今在这马车内,去的是富贵长安。而秦肃回到江南后,又会有多艰难,他无从知晓,眼下更不能推断。
想了想,又再次将车帘撩起,朝后喊一声。“月先生!”
月南华扭头望来。
程怀憬却又欲言又止。
十四郎便与月南华一道跟了过来,一左一右护住马车。程怀憬想了想,又自嘲地一笑,道:“罢了!”
月南华挑眉,像是想笑,不知为何又没能笑出来。他望着难得发痴的程怀憬,最后居然也叹了一声。“小程公子若当真在意那人,倒不如快马加鞭,再行快些!”
程怀憬微愣。
“只要还能望得见你,那位的心就随你一道走了。若是咱们这车马再走慢些,怕是那位……得生生地,望到日头落尽才肯干休!”
程怀憬垂下眼皮,鸦羽般的长睫不断轻颤。片刻后,他突然扬声对马车前栏的宿桓喊道:“宿先生,催马!”
宿桓遥遥的听得他们说话,却听得不甚分明。眼下程怀憬催促,他倒是明白了,马鞭啪一声拍在骏马臀背,那两匹大宛马立刻发了疯般往前狂奔。
瞬间马蹄声雷动,黄尘滚滚,沿着官道一路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秦肃:孤怕,你被李仙尘给拐走了!
程怀憬:……王爷,咱俩今晚都关小黑屋了侬晓得伐?!(:3[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