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多年的天性,沿着手腕经脉一路就下去了,扣住了十四郎肩头。绵软指腹轻弹,顺势按住后背心大穴。
十四郎一愣,随后又笑道:“只是想去与你提个亲,你怎地这么紧张?”
能不紧张吗?!月南华心道,但是嘴巴却不是这么说的。
唇边话跑出来,变成了:“当真?”
带着七分雀跃,三分欢喜,满的像是要从这日头底下流下来了。
“我哄你做甚?”
十四郎心头一软,也不顾大穴叫这人控住,右手轻抬,撩上月南华鬓边发丝,叹了一声道:“明年我便可行冠礼了!今年冬天去月氏国提亲,待明年我及冠后,便去同你成亲。”
月南华痴痴地望着他,最后也不知说什么,只是这样望着。
这个人……他傻子一样逐了三年的人!这一千个日夜所吃的苦头,都值了!
一高兴,他索性道:“待去了月氏国,你我倒是可以四处走走。月氏国却不与中原相同,我们过年不在腊月。”
“哦?那是何时?”
“便是眼下!”月南华说着语速加快。“九月赞月食,国内最是热闹!到处都是篝火,山上开满了桃花,漫山遍野的夭桃,摘下来便可酿成桃花醉。”
十四郎从没去过不羡山,也没见过传说中黄金铺地的月氏国。听这人这样欢喜地描述给他,愣愣的。半晌,突然突兀地问了一句。“那岂不是今年已经错过了?”
月南华顿时悔的,恨不能将刚才说出来的话都重新咽回肚皮!
立刻道:“也不迟!就以中原的习俗过年也可。”
情话说成这样子,原本是没脸没皮的事。但他在十四郎这儿扔了面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说完后,只是耳根微微发热,狭长美目半合半开,斜斜地觑了眼十四郎。
十四郎望着他,手探入他鬓角长发。这人总也不肯束冠,总散漫地披发,头顶用鲜艳红绸漫不经心地扎起个小髻。在淮地的日头底下,长发隐隐泛起青翠流光。
十四郎想起那日这人那一句“绿鬓飞雪红颜老”,忍不住就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月南华以手扣着他命门,他却单臂抱住这个扣住他命门的魔头,像是倾其所有。又像是,倾尽了一生的力气。
“那么,到了腊月……我与阿淮说过后,便同你一道去月氏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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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三,淮地知州府衙内却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来人在府衙前“吁——”地停驻,随后翻身下马。一众二十几人,身上都一例穿着墨色斗篷,腰间挎刀。
一看就是高门望族的部曲家将。
当初程怀憬从饥民群中捡来的小儿乳名阿虎,如今也会走会跑,寻常没事儿就坐在府衙门口与衙役们玩耍。此刻见到来人威势赫赫,抢先抬起头开口。
“你们是谁?”
奶声奶气的,目光却浑然不惧。
那领头的家将愣住,随后终于看到衙役懒洋洋地站起来,顿时如释重负。朝那衙役一拱手,道:“烦请转告知州大人,我等是弘农杨氏的,来替主人传信。”
弘农杨家之名如雷贯耳,那衙役听了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一把抱起阿虎,便往后堂去寻程怀憬。
“弘农杨氏?”
程怀憬抬头,心下微觉诧异。
引渠灌田后,稼穑农事紧锣密鼓,宿桓与洪俊忙的脚不点地,今日都不在府衙内。他只得放下卷宗,随那几个衙役一道出来。
匆匆跨过门槛,便先朝来人拱了拱手道:“辛苦辛苦!”
杨家部曲们却不敢受他的礼,纷纷躬身回礼。为首那人恭敬地道:“家主有言,有信须递予知州大人!”
“某便是此地知州,程氏五郎。”程怀憬笑道。
那人闻声抬头,微微一惊。程怀憬今年也只得十六,一身锦衣,少年如玉。
那人也只敢快速溜了一眼,便又垂下眼眸,道:“既是知州大人便好!”
随后从怀中掏出信,交给程怀憬。趁着程怀憬接信的空档儿,又压低声音道:“另外还有几句密嘱,可否到后堂?”
“请请!请!”
程怀憬带着几个衙役,将一行人都引到后面花厅内坐下。
领头那人手按刀柄,跪坐于席,便报了名姓。
“仆是弘农杨家参将杨留。此次来,是因家主前次去宫中循例探视时,宫中那位贵人言,若是此间已平定了些,还望宿先生能早日去长安。”
这意思,就是找他开口要宿桓了。
程怀憬挑眉,也压低了声音。“莫不是宫中有甚事故?”
“如今朝堂内众说纷纭,当今久不临朝,上月倒是出来过一回,只是瞧着形貌憔悴,与从前大不相同。因此,宫中贵人甚为不安。”
真正的渌帝原本就已死了,前世十年秘不发丧,是找了个替身。眼下怕是宫中又有人故伎重施!
程怀憬心内盘桓,口中斟酌着道:“宿先生眼下在府衙内正著力,可否再缓个数月?”
“家主有言,长安内风声鹤唳,若是大人可以的话,也望能早日回京述职!”
“哦?”程怀憬蹙眉。“只是某在任须满三年。”
“这个不须大人操心!”杨留又道:“家主早已上下活动,只须大人点头便可提前去长安述职。”
这却比前世来得更快了!
程怀憬又刻意沉吟片刻。“如此,可否容某与宿先生商量后,再与回信?”
“家主候的甚急!不知大人明日可否有决断?”
催促的如此急!程怀憬心下越发吃惊,不知长安城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盏茶后,他先将杨留一行人安抚住。“诸位今夜便在府衙内安歇,且待明日再议!”
杨留匆匆应了,又催促道:“从淮地去长安,快则一个半月,慢则两月有余。大人务必尽快与宿先生商议!”
程怀憬含笑应了。
一转身,快马加鞭来河渡口寻秦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