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整个剧组紧赶慢赶总算把最后几场戏控制在了八月中旬。之前的一场大雨把计划全都打乱,组里先拍摄了剧本后期高坤重病的部分,为了演戏他一度瘦到120斤的病态身材,后面快要杀青的时间又来补之前的场,周自珩每天除了拍戏,还要拼了命增重健身。
小罗把牛排和白煮蛋都从便当盒里拿出来,“自珩的身体快成气球了。”
周自珩看见这些都犯恶心,可为了拍戏还是得继续,“算了,现在健身好歹有动力,等到杀青再健身就晚了,广告什么的也没法拍。”
“你还挺会安慰自己。”夏习清拿着自己的豪华盒饭一屁股坐在了周自珩的身边,当着他的面美滋滋地吃着自己的糖醋排骨和宫保鸡丁。
“你能不能行行好,吃饭的时候离我远一点,”闻着夏习清盒饭的香味,周自珩都绝望了。
事实上为了演江桐,夏习清之前几个月的盒饭也都是减脂餐,快要杀青了才有了点好的菜色。他用筷子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到周自珩的嘴边,“你偷偷吃一块,没事的。”
“谁说没事?”背后传来一个气场强大的女声。周自珩一听就立刻坐到了对面。
夏习清也收了筷子,把肉放进嘴里,吊儿郎当地边吃边笑道,“蒋茵姐,你也太铁面无私了,他可是你亲小叔子。”
蒋茵也跟着坐下,“他以前不也这么过来了。”说完蒋茵瞪了一眼夏习清,“你不招他他也不至于。”
“行行行,我招他。”看着周自珩在蒋茵背后连连点头,夏习清也认了,“我今天可就杀青了,再招惹不上了。”
这句话一说完,就看见周自珩冲他皱了皱眉,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笑笑给蒋茵倒了杯茶,蒋茵接过来说了句谢谢,转头又跟夏习清说,“说到杀青,今晚剧组是不是得给你庆祝一下?怎么说也是你第一次演戏。”
“算了。”夏习清想到前天习晖联系他,外祖父重病,杀完青还得回一趟习家解决遗产处理的事。
尽管夏习清对习老爷子的遗产没有任何的想法,但就像习晖说的,总不能让本来属于他母亲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
“我在北京还有点事,杀完青就得回去一趟。”
周自珩光顾着看夏习清,都没顾上吃饭,蒋茵拿高跟鞋尖踢了他一下,这才回神,“那行吧,正好我晚上就得赶回去,我让助理多买一张机票,我们一起吧。”
夏习清的最后一场戏在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也是剧组最后一场租用医院取景的戏。他身上穿着饭点打工的衣服,旁边坐着一身西装的郭阳,两个人对完最后一遍词,镜头被推过来,对准了夏习清的脸。
“《跟踪》第121场第1镜第一次,A!”
“喝点咖啡吧。”程启明将手里的纸杯递给江桐,自己也挨着他坐下,“刚打完工?”
江桐点点头,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可还是苦得皱起了脸。
程启明看见他的腿边有一个不锈钢保温桶,于是关切地问道,“给他的?”
“买……的……”江桐最近的状况也不好,声带长期使用不正常的发声方式,嗓音嘶哑得厉害,程启明看了也觉得怪可怜的,“喝点热的。”
自从高坤被送进ICU,江桐就辞了便利店的工作,每天晚上陪着他在病房里,偶尔他清醒一点,江桐也好照顾他,陪他说会儿话。
程启明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扭过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递给他,“你看看,这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
江桐将咖啡放在地板上,接过文件夹打开,里面都是关于成人教育的资料,他看了没多久,就把文件夹递回给程启明,一句话也不说,只低着头抿着嘴唇。
“你还没仔细看,”程启明叹口气,“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等高坤病好了,”说出这句话,程启明感觉有些不妥,又换了说辞,“我是说,等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你就可以去学画画了,这些学校我都看过了,可以申请助学金,我也会帮你,你不用太担心钱的事。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些,“你不要误会,我真的只是觉得你和我弟弟很像,我心里对他有愧疚,看见你就觉得很心疼。仅此而已。”
江桐听了这些,匆匆拿出便利贴写了句话递给程启明。
[您帮他就是帮我了,我非常感谢您。]
程启明看了不禁有些恼怒,他和江桐说的是他自己以后的前途,可他怎么都听不进,“我都说了,他我会帮的,可是你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病,高坤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最坏的情况了,有些事情不是花钱能解决的。”
他的语气有些急了,也忘了顾及江桐的心情。刚说完就有些后悔,可话都叫他听了,也没办法收回来。
江桐点了两下头,两个手掌捂着了整张脸,整个人蜷着身子弯下腰来,像一只瘦弱的小虾。
“你……你这是,我知道你们是朋友,”程启明试图寻找一种合适的措辞,“但是你也要为你自己考虑啊。”
过了好久,江桐才抬起头,发红的眼里隐忍着泪水。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拿出便利签写了句话,肩膀抖着,字迹歪歪扭扭,怎么写都写不好看。忍了好久,最后还是落下一滴眼泪,滴在便利签上。
[他说遇到我之后,他不想死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程启明将那张纸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好久,最后也只能点点头。
“好。那就等他稳定下来,我们再谈这些。”将那张便利签收在西服口袋里,程启明站了起来,“我先走了,明天我会叫人送些水果补品来。”
江桐匆忙站了起来,对着程启明深深鞠了一躬,一直到他走了很久,江桐才直起身子。忙了一上午没吃饭,头有些晕,他连忙扶着墙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
之前他逼着高坤戒烟,高坤就只能去外面买那些一块钱一根的棒棒糖含在嘴里,偶尔也去给他买一些。
江桐低下头,满脑子都是之前他还健康的样子,生龙活虎的,给他修自行车,跟在他后头送他上夜班。他慢慢地剥开糖纸,将那个晶莹剔透的糖球塞进嘴里。
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是止不住,江桐看了一眼走廊过道的护士,抬手悄悄把眼泪擦了,可刚擦了没多久,泪珠又往外涌,江桐又用手掌去抹,可就是控制不了。他学着高坤的样子将糖球嘎嘣嘎嘣咬碎了,糖太甜了,甜得发苦。
含着一嘴糖碴,江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哭得抬不起头。
镜头渐渐地拉远,将整个医院走廊都囊括进去,一个长镜头,塞下了一个有喜有悲的小人间。
“过!”
这场哭戏拍了五六遍,最后一遍状态实在太好,导演还特地临时换了一个长镜头。
“好,这条过了。江桐辛苦了。”昆城从监视器那头过去,拍了拍夏习清的肩膀,“习清辛苦了,终于杀青了。”
片场的女工作人员好多都被夏习清的情绪感染了,一个个上去给他递纸。
“习清好可怜,哭得我都想哭了。”
“就是,我都不敢看正片了,这是我跟过最虐的一个组。”
哭得太狠,有点喘不上气,夏习清深深吸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到了周自珩,吓了一跳,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笑着朝他走过来。
这画面,让他一下子回到了之前和周自珩一起拍杂志的那一天。
夏习清发了怔,“你从哪儿买的……”
“恭喜杀青。”周自珩笑得温柔,将花递给他,这么大一束花,拿着脸上臊得慌,夏习清接过来立刻给了身边的笑笑,谁知这家伙直接一把抱住他。原本就是杀青,这些在外人的眼里也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全剧组都知道他俩关系好。
借着拥抱的劲儿,周自珩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
“习清哥哥哭得我心都碎了。”
又来了,“你……”
“想亲你的眼睛。”
夏习清彻底没辙了,只能把眼泪都往他肩膀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