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人不是残了，就是一卷铺盖横横地拉出宫门去，扔到乱葬岗里，一夜间被野狗食尽，活蹦乱跳的人，从此就消失了，连块骨头都不剩。
这乃贱牢。
有贱牢，自然是有贵牢的，宫内名为诏室，和影都大牢里的关押皇亲国戚的诏狱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牢内一应生活用具齐全，若高阶的妃嫔犯事，情节不严重，待候审的，还可以带个宫女随身伺候。
若审案完毕，从轻处理，这诏室，就是御嫔反思己过的地方，自省过日子了，出去了该罚奉罚奉，该降级降级。
虽有面子上的损失，但仍旧全须全尾。
周昙坐到诏室里的椅子上，看着呆滞枯索，跪在地上的紫绡玉珠二人。
声调和缓地又问一遍，“……到底想没想起来你家姑姑说过要去哪里？”
这已经是他来审问的至少第二十遍了，问的他都厌倦了，逼来逼去，左右都只得得了一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话。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不过两个不知事，嘴上没把门的无毛丫头，阮木蘅谨慎地谋划出这么大个局，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地泄露给他人。
可皇命难为，挖不出点线索，他实在也不好交差。
脸比她们还苦楚地皱了皱，“再好好想想阮姑姑有没有说过什么要紧的话，特别是临走的那几天？”
“能告诉公公的都告诉了，临走前，阮姑姑只是送了我们很多首饰衣裳和银钱，还说如果不想在女官院待了，可以去找皇上求情，调遣到别的宫苑去，阮姑姑说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一定会准许的……”
玉珠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说了好几次的话，仍旧忍不住啜泣，“若我们知道那些衣裳首饰，是临别礼物，怎么样我和紫绡都不会要的……”
周昙苦笑，阮木蘅倒精明，把最亲近的人的退路都想好了，还敏锐地料定到皇上不会动她们。
玉珠眼泪流的更凶，呜呜咽咽地一直说，而
一旁的紫绡却像想什么似的迷瞪瞪地出神。
周昙眯了眯眼睛，目光射向她，“紫绡呢？阮姑姑有没有特地跟你提过什么地方，什么人？你若不从实招来，连累得玉珠一直跟你受罪，我可不管的。”
她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颤，怯怯地抬了眼，又低垂下去，道，“阮姑姑经常提的都是西河故乡的一些风物，并不曾特地说过什么地方什么人，即便说了，也经常伤感的说都是已故的人了，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不剩了……”。
仍旧是之前审问出的话。
而西河县，皇上已经派人去搜寻了，直到现在也未有任何结果。
紫绡说完绞了会儿手，半张着嘴欲言又止，稍刻才红着眼眶道，“阮姑姑，她，她不会是死了吧？”
周昙一怔。
他跟着跑前跑后地忙了那么长时间，任凭天罗地网，掘地三尺，这小小一个女子竟然一点儿踪迹也寻不着。
私下是觉得，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阮木蘅死了，兴许在丹岐山时，就掉落悬崖，或者受伤后被林子里的野兽吃了。
所以才会有血迹，烂衣裳，以及找不到尸体。
可这些揣测他是再不敢跟皇上说，也再不敢在他处提起，之前多嘴委婉地在皇上面前提了一次阮木蘅是不是死了。
结果皇上冷冷地道，“她这么胆大包天的人，有本事跑出去，还会没本事活下来吗？”
反而将他拖出去笞了三十大板，宫外罚跪一个晚上，一条命差点去了半条。
周昙想着激灵了一下，道，“皇上既然还再找，那阮姑姑自然是活的好好的，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她会在哪儿。”
随便敷衍罢，继续敲敲打打地盘问了一会儿，已被榨干的两人除了机械地重复再问不出什么。
他也说的口干舌燥，关了牢门待走，玉珠抓住铁栏，问道，“周公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周昙回头看着两双渴望而惊徨的眼睛。
其实也就这几日。
皇上将她们拘押起来，又不发落也不用刑，还弄了个嫔妃的诏室待着，显然不会拿她们怎么样！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或者一种奇怪的忌惮。
但他只是没有表情地回道，“去问你们阮姑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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