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弟子与顾淮北说了后,看了眼贺朝凤,又说:“顾爷说了,请贺公子一道来。”
顾连生在金水苑副楼等顾淮北,金水苑副楼,关着的是龙瞎。龙瞎本来是准备交给官府的,没有特殊情况,顾连生一定不会喊他们过去。
贺朝凤与傅清离望了一眼,心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两人匆匆喝了两口粥,就随顾淮北一道往金水苑去。
贺朝凤走的头也不回,柳吟疏眼神微动,他握紧手中的剑,下意识要跟上,却被一只白胖胖的手一拦。柳吟疏看向那个一身黄澄澄的纨绔子弟。
金元宝笑眯眯给柳吟疏盛了一碗粥,金元宝挪得他近点道:“淮北的家务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我听说柳家和贺家是莫逆之交,贺伯父大寿,柳少庄主去了吗?”
今天是难得的晴日,天边有微光,风小雪停,森森寒气终于褪了一些。贺朝凤他们赶到金水苑,难得见金水苑一片肃穆。
这种严肃的氛围叫贺朝凤心里升起一种不安,这种不安持续到贺朝凤看到眼前的情景,变成了现实。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蔓延着大片的血花,血花之中躺了一个人,没有头。
大堂蒸汽腾腾,乐氏三兄弟一晚上没吃饱,现在点了热腾腾的面正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听金元宝在那瞎吹。
乐平一听了阵贺朝凤多么神勇果断,嗨了一声:“本来昨天约了贺朝凤喝酒,结果他一天没来。兄弟们要走了,天南海北,往后可见不着了。”
严如福见他们没事,心里高兴,端了大碗的面和肉,还亲自彻了茶。严如福呵呵笑道:“要是不急,三位可以多住几日。这两天雪大,出行的路不一定好走。”
当年为了方便国师上山,风雪山庄就建在山脚。出行只有一条路,路还经过虎跳峡,风停初霁时,过虎跳峡是个享受,因为两边野树荫荫,草绿醉人。
几巡茶酣耳热,乐老三起身道:“我去解个手,你们先喝着。”
乐平一道:“你昨天就解手,今天怎么又解手,你怎么天天解手。”
茅房在大堂后,金水苑前,隐蔽在一处树丛间,前面是个水塘,整体修缮的像个小花房。听说当年国师如厕前,还要拿香熏一熏,十分讲究。可能茶喝多了,乐老三也觉得香喷喷的。他将裤带一解,迷迷糊糊往外一看。
树丛间一双血红的眼睛一闪而过。
乐老三一下撞上背后的墙,就听嗡地一声,有个沉闷的东西摔在地上,从里头滚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就落在乐老三面前,面目狰狞,龇牙咧嘴。
那两样东西都熟悉。开着口的箱子熟悉,铜制的,上面了金箔,里面祥云掩着蛇。掉出来的东西也熟悉,人人都有,就在脖子上搁着,就是寻常人它不掉下来。
乐老三:“……”
乐老三崩溃地提起了裤子。
大堂内,金元宝还缠着柳吟疏,不让他借机跑了,帘子哗一下就被人拉开,乐老三衣衫不整,还吊着个裤子,欲哭无泪:“有有有头头头——有头!”
这回金元宝也抓不住柳吟疏,柳吟疏像风一样卷了出去。角落里的容泽摩挲着杯壁,不紧不慢地喝完茶,这才站了起来。
金水苑内。
贺朝凤一脸震惊,贺朝凤蹲下身,要拿手指沾这地上鲜红的血确认真伪,傅清离将他拦了一拦,摇摇头。
这血迹如散花,尸体本身却没多少伤痕,十分古怪,不可多碰。
顾淮北从惊愕中回过神,顾淮北定定心,他越过血花沉声道:“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顾连生这才道:“弟子说你带着寒风草回来了,但是在大堂和人起了争执,我就想出来找你。一拐门,就见到了这具尸体。”摆在院子正中央,就怕别人看不到。
傅清离沉吟道:“有些不可能。”
贺朝凤皱着眉头赞同:“是不可能。”
傅清离不让贺朝凤碰这血,他自己却拈了一拈,不用傅清离说,顾连生已经道:“我知道不可能,但我确认过了,是真的。”
血是真血,顾连生震惊过后摸过,新鲜的,还热。那躺在血泊中的人,也是真人,手指尚未完全僵硬,指腹有老茧,穿的衣服是落象峰的衣服。
贺朝凤小心避过血塘,他视线落在尸体的肩膀上,那里有一处刀伤,粗粗裹着,如果贺朝凤没记错,昨天他还捅了这伤口一把。
贺朝凤抬眼,顾连生肯定了贺朝凤的猜测。顾连生沉声道:“副楼一共八个山贼,如今只剩下七个。少了的那个人,瞎了一只眼。”
龙瞎不见了,这地上的人又有和龙瞎同样的伤口。贺朝凤倒吸了口冷气,贺朝凤不可置信道:“所以这是龙瞎?”
贺朝凤昨天还见过龙瞎,对方狂妄不可一世,如今就这样倒卧在那里,竟然就死了?贺朝凤想过张大他们可能会出事,所以一直尽力避免,万万没想到死的会是山贼。因为这些山贼,存在感太低了。
而就在这时,外头刀剑声顿起,嘈杂声中,贺朝凤他们只听外头的兄弟喝道:“什么人!”
不过是一眨眼,一个蓝衣人从墙外猛然落地,顾淮北眼神一厉,上前与他对了好几掌,一触即分,但听蓝衣人道:“顾兄留手,是我。”
顾淮北雪行刀刃向外,正对上出鞘一半的青鸾剑。南青鸾,北雪行,这一刀一剑,俱是名器。顾淮北见剑收手,凝目一看,此人正是柳吟疏。
金元宝他们紧随其后,大声叫着:“淮北淮北,乐老三看见一个人头,长得很像你抓起来的那个山贼啊,你快看看是不是——”
我去!
金元宝一个紧急刹车闭上了眼睛,缓了缓直面受到的冲击。
贺朝凤急走两步:“你说什么人头?”
柳吟疏说:“有人在茅厕旁发现了一个铜箱,铜箱里装了一个人头。”
柳吟疏闭了嘴,因为他发现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到铜箱两个字后,表情都变得十分古怪。
顾连生本不想叫太多人知晓此事,但眼下看来显然晚了。因为乐老三他们见人头如见鬼,鬼哭狼嚎过来要寻求顾当家的庇护,结果一进金水苑的门,照脸一摊血和无首尸,顿时又嚎了出去。
贺朝凤面色古怪道:“你说的那铜箱,它是不是锈迹斑斑,很难打开,上面还贴了金箔。”
柳吟疏:“……”
柳吟疏想到那侍卫雇了二十万两。贺朝凤从前视金银为身外之物,如今重逢,却张口闭口都是钱,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朝凤没发生什么,他只是看着那铜箱张大了嘴。不止贺朝凤,金元宝他们都张大了嘴。
地点选在金水苑待客厅。镖师把尸首和人头搬进来,往那一搁,确实是龙瞎。龙瞎瞎了一只眼睛,肩膀上有伤,昨天还狂妄嚣张,今天就躺在了那里。
贺朝凤闭上嘴,他道:“我记得我搬了十六个箱子出去。”
一边的镖师肯定道:“是十六个,兄弟们亲自数的。我们发现那坑的时候,因为不好整,裴爷先让我们搬了两个,后来又找了车搬了十四个,一共一十六个。”
对啊。当时副楼也确实搬空了,没有遗漏。贺朝凤苦大仇深,所以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铜箱,它难道是自己长了脚跑回来的吗?
紧跟着赶来的严如福连连道:“怎么了怎么了?”贺朝凤一个没拦住,福伯脚一迈,撞见这惨象,立时一声大叫,直接撅了过去。
“哎,福伯,福伯!”
一众手忙脚乱掐人中,一时这里乱成一团。顾连生只叫了顾淮北他们两个,为的就是不想见到如此混乱的景象,顾连生皱着眉头:“把福伯送回房里,不要让他出来受了惊。”
哪知人还没抬走,福伯先醒了过来,怔怔望着天空,忽然就流下泪来,直接磕起了头:“山神啊,我这里庙小,都是无辜之人,求你饶过我们。”
山神——
贺朝凤和傅清离对视了一眼。贺朝凤上前扶起严如福:“福伯,山神之说虚无缥缈,不可尽信。你不要害怕,先起来吧。”
严如福老泪纵横,大概是吓地不轻,顺着贺朝凤扶的力道起身,望着贺朝凤,又流下泪来:“哎,早知道,我就不该同意你们进山。”
严如福道:“我也不想信,可是当年,留守王家村的那些人,第一个死的就是没了头。”
乐老三声音都变调了:“第,第一个!”
严如福沉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