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珂做了个梦,梦里她身处一片洁白的雪原上,她躺在一个人的怀中,那人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轻拍着她的胳膊,口中哼着轻缓熟悉的歌谣。
池珂从那首歌谣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忽然从远处窜出来一个人,叫着池珂的名字,告诉她该走了,池珂不愿意,但她身下那人轻轻地推开了她,把她推向了来叫自己的男人,温柔的朝她笑道:“你该走了。”
“我不走。”池珂想回去,可那人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独剩她一人在茫茫的雪原上,茫然地寻找,无力地嘶吼。
“池姐姐……池姐姐醒了!”
耳边传来辋川的声音,池珂艰难地睁开眼睛,身边围了一堆丸山上的小妖怪。
她在八夕的搀扶下起身,宗泗坐在窗边向她看过来:“醒了?”
“你在修补结界时晕了过去,在魔界躺了半个月,我怕那里的环境不适合你养伤,便把你带了回来。”
池珂问:“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不久,我昨天才把你带回来。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该你把送回来。”
池珂渐渐回过神来,惊问道:“我在魔界待了半个月?那人间过了多少年?”
宗泗慢悠悠地说:“不多,也就十来年吧。”
坏了!池珂急着便要下山去找鹤迁,她走了这么久,鹤迁肯定急坏了!
辋川想和她说些什么,池珂没来得及听便跑了出去,刚出房门,便看到了院中的司命。
“池姑娘,好久不见。”司命还是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小仙是来通知姑娘,飞升大会将会在两日后举行,还请姑娘两日后前往天界。”
“飞升大会?!”池珂瞳孔一缩,难以相信地望着他,“飞升大会不是要在鹤迁历劫之后才举行吗?”
“姑娘有所不知,天君殿下历劫时,因为查案受了伤落下了病根,后来病发,身体每况愈下,陈鹤迁已经在两年前离世,咱们的天君殿下自然也就回到了天界。”
这个消息对于池珂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明明她在见鹤迁最后一面是他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受了伤落下了病根,怎么就英年早逝了!
“姑娘不必再纠结这些,殿下他现在好好的在天界待着,等到飞升大会上,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司命忙着去通知其他要飞升的人,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池珂一人,震惊和愧疚将她包围,她痛苦的抱头蹲下。
“池珂……”宗泗出现在她的身后,“这事是我的错,你躺得这十几年里我曾去看过鹤迁,那时他刚刚登基,气度非凡,威严无比,我也没想到他会走得那么早。”
宗泗的语气真诚,但他闪烁的眼神似乎在说他和这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池珂头疼欲裂,不光是因为知道了鹤迁历劫归去的消息,她感觉到脑中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在被抽离,她奋力地要想起,但最终只有梦中的冰原和昏黄灯光下一地破碎的纸屑。
宗泗正欲上前关切,池珂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走了便走了吧,凡人哪有神仙自在。”
她得好好准备着后日的飞升大会,到时候见了鹤迁,若他还认识自己,就把他在人间欠她的这些账一起算了。
池珂态度转变之快连宗泗都措手不及,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池珂,宗泗心底忐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啊,就是躺了这么久有点累。”池珂活动活动筋骨,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
宗泗瞬间紧张起来,却听到池珂一脸轻松地问道:“你那里有没有庄重点的衣服,飞升大会是不是得穿得严肃点,我是穿白色还是穿黑色?”
看她还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宗泗松了一口气,笑道:“白色吧。”
“妥。”池珂答应下来,碎步走回房中找衣裳,那些小妖怪围在她身边帮着一起挑选。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开始的模样。
宗泗手心里那枚鸡蛋一样的信物已经被他握的出了汗,淡蓝色的光芒在白天并没有那么耀眼,宗泗拿它在指尖凝视良久,把它放进了袖中。
既然忘了,那便不急着还给她。
……
认真来说这是池珂第二次去天界,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庄严肃穆,入眼是一片圣洁的白,白墙白门白柱子,很不得连树干都让它长成白色。
因是飞升大会,又赶上天君殿下历劫归来正式成为六界之主,原本清冷的大门热闹非凡,各方神仙络绎不绝,各族妖怪也派人来送上了贺礼。
池珂被人群携卷着前进,好不容易挤进了大门,却又被眼前的人山人海的盛况所震惊,她在人群中艰难移动,找到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歇脚。
她前方有两个打扮精致的姑娘,身上穿着白鹤羽毛编织成的衣裳,头上也插着各色的羽毛,看上去是鸟族人。
她们正低声谈论着天君殿下,其中一个脖子上戴着红色珠串的姑娘说:“听说殿下历劫归来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宁青宫中,一直没有出来过。”
她身旁的姑娘头发上插着蓝色的孔雀毛,说起鹤迁时眼睛都在放光:“许久没见到殿下了,这次大会他应该会露面的吧?”
“当然会了,殿下每次的飞升大会都要出来露个脸,还曾主持过一次仪式,亲自给他们安排了职务。”
孔雀毛发出一声感叹:“真羡慕他们啊~”
池珂竖着耳朵听她们对着鹤迁犯花痴,不由得感叹鹤迁无论在哪里都是个祸水。
她往人群中扫视一圈,没有找到陈展鸿的踪迹,也看不出来哪些是和她一样今天飞升的,无聊地在树下坐了一会儿,她起身朝更里面的吟荷池走去。
过了一扇辉煌肃穆的大门,人明显少了许多,池珂听见水流的声音,往前走便看到一个长满莲花的圆形小池,池边站着十几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激动的笑容,司命正在他们身边说着些什么。
其他人都在认真地听着,唯有一个人坐在池边,心不在焉地望着满池的莲花出神,池珂朝着他走了过去,叫了声“大皇子”。
陈展鸿抬起头来,看见她的一瞬间变了脸色,池珂原以为他看到熟人会开心,但陈展鸿神情复杂,开心没看出来,倒是有几分恐慌和责怪在里面。
池珂有些疑惑,但还是来到他身边坐下,向他询问这些年陈国的情况。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我出了些事情,昏迷了一段时间。”
得到她这个答案,陈展鸿像是松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走的这些年,陈国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鹤迁他……他在你失踪的第二年登基为帝,此后便开始了征战的道路,他在位十一年,陈国的疆土翻了一番。”
池珂不由得赞叹鹤迁的才能卓越,陈展鸿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继续道:“他登基的第三年,在张太傅和众位朝臣给他施压,鹤迁娶了林挽宁作为皇后……”
“林挽宁……”池珂有些许惊讶,“那姜茗呢?”
陈展鸿的表情如遭雷击:“你不记得了吗?姜茗已经死了,在你离开的前几天淹死在了护城河。”
“我、我不记得了。”池珂的表情也很震惊,“我只记得姜茗来找殿下,殿下要去见她……”
她的记忆仅止于此,后面便是她要去魔界找宗泗要回信物结果不慎昏迷,至于陈展鸿说的姜茗被淹死,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不是水性很好吗?怎么会被淹死呢?”
陈展鸿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装失忆:“不知道,据说是被人谋害,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凶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只可惜了她的父母,每年都要来寻安一趟询问有没有找到凶手。”
池珂虽不记得,但听到这些也不由得心疼起姜茗的父母:“殿下现在有了记忆,应该可以还姜茗一个公道。”
提起鹤迁,陈展鸿又是长叹一声。
人间十几年,他几乎没有见到鹤迁笑过,他投身政务,征战四方,整日都是阴沉忙碌的;鹤迁在位的这十一年无疑是陈国建国以来最繁荣昌盛的时候,百姓都知道他们有位贤明的君王,也都知道这位君王性子冷淡不苟言笑,整日忙于政务,甚至连自己的大婚典礼都没有好好的参加。
他们以为这是鹤迁的本性,但他亲近之人都明白,鹤迁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甚至他热衷于征战,也不过是在寻找那人的踪迹。
看着茫然无辜内心毫无愧疚的池珂,陈展鸿又长叹一声。
池珂问起陈展鸿与罗稚杉的情况,陈展鸿又是一脸的为难:“修仙之人,不在意俗世之事了。”
在池珂的追问下,陈展鸿才说出他和罗稚杉有一个孩子,不过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年他便因为身体虚弱离世了,之后便回了自己修行的门派,一直等到司命通知自己来参加飞升大会。
池珂问:“那你这些年回去看望过她们母子吗?”
“这……”陈展鸿的眉毛拧成了一股麻绳,“回去过一两次,主要还是想看看天君的情况。”
池珂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陈展鸿恼羞地别过脸去。
“你是妖怪?我听闻妖怪至少要修炼六千年才有机会得道成仙,可你看着不过是个小妖。”陈展鸿话题一转,为难纠结的又变成了池珂。
池珂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说自己是走了后门,便说自己只有千年修行,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才得道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