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不顾成四海的眼神劝告,鹤迁又提了一遍自己的请求,“儿臣不想娶林小姐。”
“啪!”皇上将笔摔在桌上,墨汁将一整张山水画毁坏殆尽,成四海与殿中宫人一同跪倒在地。
“成四海,把画收起来,重新拿纸墨来。”
“父皇,儿臣……”
“四殿下,您不要再说了!”成四海捏着嗓子小声提醒,皇上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生气。
鹤迁只顿了顿,又字正腔圆道:“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不愿意拿终身幸福去换这太子之位。”
“逆子!”皇上拍桌而起,大步来到鹤迁面前,“你当朕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吗?你以为除了你朕就没有别的太子人选了?我看你是胆子大了,无法无天了!”
成四海劝道:“皇上息怒啊……”
皇上一掌推开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鹤迁:“你不愿意拿终身幸福去换太子之位?你以为你让你当太子只是为了你自己吗!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不当太子不当皇上,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百姓!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敢说‘幸福’二字!更何况整个寻安城找不到第二个像林挽宁那样才貌双全的姑娘,你若连她都看不上,还想娶个天仙不成!”
“父皇,儿臣对林姑娘无意,不愿糟践林姑娘真心。”
“你你你!”皇上一脚踹在鹤迁的后背,鹤迁往前踉跄,但没有倒下,依旧挺直腰杆,紧抿的薄唇昭示着他的倔强。
皇上气不过,但也对这个倔强的儿子无可奈何,他便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这个孩子,也讨不了他的欢心——就像他母亲一般。
他向来是最欣赏鹤迁的,但是鹤迁对他敬重冷漠,他也从未将自己的欣赏表达出来,如今尘埃落定,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皇位交到他手中,换来的却又是他的拒绝。
鹤迁和展鸿背后都没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作为支撑,现在的张家还算是老实,但如果将来他们想扶陈经赋上位,鹤迁会不会也被暗中毒害?
他已经对不起一个大儿子了,不想再对不起另一个。
那一脚仿佛用尽了他全部力气,皇上弯下腰,他已经两鬓斑白,脸上满是疲惫:“你知道的,朕让你娶她,是为了你。”
这些池珂告诉过他,鹤迁也明白。
但他仍旧不想娶林挽宁。
“谢父皇厚爱,但儿臣早已心有所属,儿臣不想……”
“糊涂啊!这皇位上坐过的,多得是身不由己的人。你想得到权力,就必须得放下一些东西。”
鹤迁抬起头,与佝着腰的皇上对视:“这些儿臣都明白,但她是我唯一不能放下的。”
“你……”皇上长叹了一口气,鹤迁坚毅的目光让他心中五味杂陈,他年少时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不愿放下的姑娘,但是现在……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父皇,儿臣虽不会娶林小姐,但儿臣向您保证,一定能稳稳当当的坐好这太子之位。”
他身后虽然没有势力强大的家族,但他有池珂,有康元则,有陈展鸿,还有……太后。
“太后去世前,曾留给大皇兄一枚兵符。”
陈国那个一生传奇的太后,皇上的亲生母亲,出身武将之家,曾随着太上皇出征边疆,令敌军闻风丧胆;即便后来委身于深宫当中,仍然凭着一己之力组建了一支民间的‘军队’,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剑客大侠,药圣神医,全都在她这支‘军队’当中。
“皇祖母当年为了保护南巡的太上皇,建了那个组织,后来父皇出宫,儿臣南下,都有这个组织的人在暗中保护。”
皇上已然无比震惊,但还是寻到了他话中的漏洞:“他们在江湖,你在朝堂,他们如何保护你?”
“皇祖母身处深宫,想要和他们联系,肯定需要朝堂中的人……”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皇上脊背发凉,他第一反应是想找出这几个朝堂中的人,但是想到自己母妃聪慧异常,肯定不会让他轻易找到。
他母妃逝去这么些年,却还是留给他这么一份大礼。
皇上回到木椅上,脚步有些踉跄,他声音更加无力了:“我知道了,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林家,以后也不会再提起此事,你走吧。”
鹤迁叩首起身,脚步丝毫不留恋,皇上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他像他母妃,也像他皇祖母,这两个是朕最看不透的人。”
他转向成四海:“找个吉时,颁布立太子的诏书吧。”
……
“我去找了父皇,告诉他我不想娶林挽宁,他问我连林挽宁都看不上,是不是想娶天仙。我确实想娶天仙,我想娶你。”
“如果我将来真的当了皇上,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忘了去找别人……”
鹤迁忽的顿住了,面前是空荡荡的卧房,他在等着池珂回来。
这些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自私,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获得池珂的爱,在她的陪伴下度过余下的时光,但那对池珂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如果池珂真的喜欢上自己,他死后的千万年池珂该怎么度过?
鹤迁又陷入到纠结当中,一直到池珂回来,他也没有做好决定,池珂问起他为何在她房前,鹤迁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摇头:“无事,来告诉你一声,皇上收回了赐婚的旨意。”
“殿下说了什么,让皇上改变了心意?”
池珂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平淡,鹤迁扯起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告诉他太后留下了兵符。”
“殿下说这些,不怕皇上生气?”私藏兵符,无疑是对皇权的挑战。
“我见他,似乎老了许多。”
鹤迁的话就止于此,池珂笑笑:“老了,脾气也好了。”
“你刚刚去哪儿了?宗泗呢?”
“他回魔界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所谓的‘短时间’,可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鹤迁沉默,没再开口。他心底有千言万语,终究止于一声叹息。
气氛有些沉闷,池珂想了想,开口笑道:“我听康元则说,姜茗从江南来找你了。这位姑娘倒是比想象中专情。”
见鹤迁皱眉,她又道:“你何时有空见见她?”
“我没空。”鹤迁回答的干脆利落。
“她千里迢迢赶过来,你真的见都不见?殿下这样未免有些狠心了。就算是没那个心意,也该说清楚的好,免得让她苦等。”
鹤迁认同了她的说法,问道:“你何时有空,我和你一起去。”
池珂和司命约了三天后徐南街上见,到时她可以和鹤迁一起出去。
“那便三日后吧,我和你一起出宫。”
表白未遂后,鹤迁又开始思考该如何拒绝姜茗,以及该怎么处理出卖自己的康元则。
但他最终没能见到姜茗,就在他打算赴约的那天早上,他和池珂在街口分别去往康元则家中,迎面遇上了一脸慌乱的康元则,他走得很急,脸上满是汗,眼圈发红,他颤抖着告诉鹤迁:姜茗死了。
尸丨体被发现在护城河,她穿了一身红衣,脸上还有胭脂的痕迹,带着微微的笑意,正期待着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但这位水性极好的江南女子,淹死在了河里,到死都没来得及见她心上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