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松开抱着羊献容的怀抱,转身面向卜夫人。
身前的体温突然离去,羊献容心弦颤动一下,反应过来似地赶紧退后一步,拉开两人身体间的距离。似曾相识的怀抱,似曾相识的体温,刹时将羊献容拉回城墙上那日。那天,刘曜从乱军手中救下了她,也是个不经意的怀抱。
伤感突然涌上来,羊献容抬起红红的鼻尖,看向刘曜,顿时吓了一跳。一条蜈蚣一样的淤血,黑中泛青,挂在刘曜脸上。
刘曜似乎不觉得疼,跳下马车走到卜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一言不发。
随着他的动作,羊献容转头看去,看到卜夫人手中的长鞭。原来,方才刘曜是为她挡了一记长鞭吗?羊献容倒吸一口凉气。
卜夫人苍白了脸,怔怔地看着刘曜:“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愧对你,无法偿还。”刘曜长长一揖,决绝的声音响起。
泪珠滚滚落下,卜夫人高高举起长鞭歇斯底里,“你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
羊献容的心瞬间提起来。
刘曜见此,抿嘴闭上眼,沉毅地抬起脸迎受。他欠卜氏的,永远无法偿还。若是以此能让她释怀,他心甘情愿。
“不可啊,夫人。”跪在一旁的仆妇声泪俱下,嘶声大喊。
刘曜心无波澜,安静地等着长鞭落下的一刻。
“吧嗒”一声,长鞭无力地打到地面上。
羊献容看着那长鞭被卜夫人高高举在头顶,又久久不曾甩下,最终只是轻飘飘放下来,松了口长气,攥得死紧的手掌也松开了。。
“你混蛋。”卜夫人哑着嗓音骂出这一句。
刘曜脸色晦暗地睁开眼,一语不言,转身走上马车,拉羊献容进去。
还未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神,羊献容呆愣地任刘曜支配。
“启程。”刘曜大喊一声。
跪在地上的马夫们颤抖地站起身,坐到马车上拉起缰绳,手还有些抖,“驾。”
马车轱辘辘行驶起来,一辆接一辆。
“你今日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卜夫人站在原地,朝渐行渐远的车队大声嘶喊。
*
马车半途不停,行驶了一整日。到黄昏时,才寻了个驿站歇脚。
羊献容一路看着刘曜脸上的淤血,触目惊心。
他是真心对她好的,她从未怀疑过。那今晨的一番争吵,是她做错了么?她当时想着,人心易变,她与其期盼不知心思的刘曜,不如悬崖勒马。可是,原来这么多年来,刘曜护她爱她的心从未变过。
羊献容敛下眉眼,拿着汗巾打湿,然后铺开敷在刘曜肿得老高的脸颊上。
方才大夫来看过,为了方便敷药,把刘曜蓄的短须给剃了。羊献容看着他光洁的下巴,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少年的时光,容颜一点未变。
刘曜趴在床头,“嘶嘶”倒吸凉气。
“别动。”羊献容口气冰冷地呵住即将转脸的刘曜。
刘曜立即止住动作。
羊献容抿抿嘴,站起身将床头的水盆端起来,倒到外头。她回来时,刘曜挣扎着坐起身,怪异的是汗巾竟然未落下来。
“献儿。”刘曜小心翼翼地抬抬下巴,扭脸看向羊献容,“今晨的事,是我不对,待会匈三来了,我就吩咐他往洛阳加派人手——”
羊献容静静地看着刘曜,他嘴唇一张一阖,像极了少年时纯情的模样。
床头是一盏昏黄的烛光,暖洋洋的。
羊献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伸向刘曜脸颊鞭痕处,虚虚抚着。满脸光溜洁白,偏偏就这一处红肿发黑,无端揪心。
刘曜的话语霎时停了,手指轻动,看羊献容一脸宁静,他眼神一凝抓住她的手。
羊献容眼光一闪,回过神来,对视着刘曜的眼瞳。
“你——”刘曜喉结微动,凑过脸缓缓靠近。
羊献容闭眸,唇上覆起一片柔软,温热的。
“献儿,你是我的妻。”刘曜的呼吸喷进羊献容耳内,他伸出右手打翻床头烛台,屋内霎时暗下来,漆黑一片。
将羊献容轻轻放倒在床上,刘曜俯下身去。
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