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能过上这样舒心生活的王芷君,在她们那个京官的夫人圈子里,不知道惹来了多少的羡慕嫉妒恨,她也一直都以此为傲,对于那些个说她驭夫有术的夸奖嘲讽,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的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也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优越心态,让王芷君在接到红姨娘去给老太太请安了的消息时,对于红姨娘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蒙头乱撞钟的小手段,是颇有一些嗤之以鼻和不屑一顾的。
“以为攀上了老太太,我就奈何不了她了么?!哼!~”王芷君哼笑了一声,姿态颇为闲适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太太说的是,想那红姨娘不过一个丫头出身的卑贱之人,若没有太太您的抬举,不过是人人皆可踩踏的蒲草罢了!太太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人要收拾她,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一打听到消息就屁颠颠的上赶着来攀当家太太这颗大树的许婆子满脸谄媚的对王芷君说着捧一踩一的奉承话。
这个许婆子,就是在红枫院门口对着林仙仙指桑骂槐的那个老婆子,她是被自家妯娌介绍到府上来的,在看清了府中的形势后,就一直想往王芷君身边凑,为了得到当家太太的青眼,这老婆子做起事情来,也是颇有些无所不用其极。
王芷君身边的丫鬟仆妇,听了这许婆子的话,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毕竟她们也大都是丫头出身,说红姨娘出身卑贱,不就等于是说她们也同样卑贱么?!虽然大家都不过是伺候主子的奴婢,但谁又喜欢认为自身卑贱呢。
不过许婆子的话,却正正的戳在了王芷君的爽点上,所以这话听在王芷君的耳里,却是分外的顺耳的。“你做的很好,翠语,赏她。”
王芷君话音方落,翠语便训练有素的前行了两步,将从袖袋里掏出的打赏荷包递到了许婆子的手上。
“哎哟!~老奴谢太太赏,太太您真是观世音菩萨般慈悲的人儿,老奴给您磕头了!”许婆子跪地叩首,谄媚的大声谢赏。
王芷君被她这唱戏般的谢赏做派给逗乐了,她用帕子捂了捂唇,用掺杂着笑意的嗓音打发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待许婆子走后,王何氏立马上前一步凑到了王芷君的近前,俯身请示道,“小姐可要去老太太那里走一趟?”从王何氏急忙上前的动作可以看出,她这话里问的虽然是‘可要’,但心里还是倾向于‘要’这个选项的。
姑爷昨日刚因为老太太跟她们主子闹了别扭,偏偏老太太和姑爷说了什么,她们还没有打听出来,所以这事情一牵扯上老太太,王何氏这心里啊,就总有些不安生。
王芷君却没有把奶娘的这份不安急切放在心上,她蹬掉了鞋子,将双腿蜷在了榻上,一边俯下身侧躺在了靠枕上,一边用浑不在意的懒散语调说道,“那老太婆既然不待见我,我又何必跑到她跟前找那个不自在!”
邵明昨夜没在正院留宿的事儿确实让她有些慌张,但在得知他最终去了前院后,王芷君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大半。
在王芷君看来,邵明在和她生气的情况下都没有进红枫院,那不正说明了他心中有她吗?!而且邵明留宿前院的事情,在她亲自给他抬妾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后来,她不还是将他给哄回来了么!对于这一点,王芷君是很有些自鸣得意的,所以她现在的心态,是颇有几分稳坐钓鱼台、或者该说是胜券在握的闲乐的。
“那红姨娘那儿……?”王何氏依旧有些迟疑,她总觉得这红姨娘和老太太凑到一起不会有她们家小姐什么好事。
王芷君打了个秀气的哈气,懒洋洋的说道,“随她去吧,且看她能翻起什么浪来!”
话都说到这了,眼看主子都快睡着了,王何氏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只得躬身退到了一旁,可她这心里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老是七上八下的不消停,这种近似即将遭遇厄运降临的奇怪感觉让王何氏十分的想要立即就将她们家小姐给拉去苍松院。
但当她的视线落到榻上蜷着腿已经沉入了梦乡当中的王芷君的身上时,心中的担忧立时又全都化作了满满的心疼,小姐竟睡得这般快,想来昨夜应是没有休息好吧。
如此一想,即便有再多的不安,她也舍不得将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给喊起来了,且让她睡个好觉吧。
王何氏指挥着小丫鬟,轻手轻脚的给王芷君盖上了薄被,便从正房中走了出来,她站在廊檐下仰头望着天空,不由合十了双手向满天神佛祈祷,大慈大悲的菩萨佛祖老爷们啊!您们可一定要保佑我们家小姐和姑爷好好的啊!还有红姨娘和老太太那里,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啊!
可惜,可能是她拜的神佛太多、心不够专的缘故,她家的姑爷当晚就被一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精给叼走了。
当正院这边收到老爷进了苍松院的消息的时候,王何氏犹豫再三,还是叫醒了小姐,她倒没想到老太太会直接将红姨娘和他们姑爷送作堆,毕竟小姐嫁过来以后,姑爷对她们小姐的好和专一那可是经受住了一次次的考验的,小姐刚嫁过来那会儿,对姑爷投怀送抱的丫鬟也不是没有,但她们无一例外的,都被姑爷给打发出去了。
小姐抬举红姨娘的时候,姑爷甚至还为此和小姐动过一回气呢,虽然最后两人和好了,但姑爷对红姨娘的抗拒和漠视也是有目共睹的。
王何氏叫醒王芷君,主要是想着,让小姐趁着姑爷在苍松院的时机往老太太跟前走一趟,看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把姑爷给哄回来。
王芷君显然也有这个想法,所以她又特地让丫鬟们备水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可惜,还没等她这边折腾完呢,那边老爷进了红姨娘屋子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彼时王芷君正在对镜描眉,这个消息一被传信的小丫头磕磕绊绊的递上来,王芷君捏着炭条的手指便是一紧,屋内刚刚还喜梳妆的热闹气氛,瞬间冷凝到了冰点,守在跟前的仆从们纷纷低头敛目,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自己成了那个撒气之人。
良久,王芷君方才放下手,将手中断成了两截的眉笔扔在了妆台上,眉笔敲击在妆台上的乒乓轱辘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也让一些奴仆的头埋得更深了些。
“小姐……”王何氏担忧的望着王芷君坐在绣墩儿上的背影,刚刚唤了一声,便被王芷君噌的一下突然起身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王芷君转身急步向外走,丝毫不在意被她的袖子刮洒在地的手势胭脂,和那因阻碍了她的去路而被她踢倒在一旁的绣墩,原本围在她身后的仆从们见此,纷纷向两边退开,给她让出了一条路,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愣神了片刻的王何氏,则是在回过神后赶紧追了上去。“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红枫院,撕了那个狐狸精,把我的夫君抢回来!”王芷君现在的行事全凭一股意气,王何氏听她这么说,脚步踟蹰的犹豫了片刻,可心神忙乱的她实在是分析不出该不该阻拦小姐,千头万绪之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王何氏最终只能认命的跺了跺脚,一路小跑的朝着王芷君的背影追了上去。
而王芷君的脚步却在即将要跨出院门的时候停止了,她低头愣愣地看着眼下漆红色的门槛,明明不过是抬脚就能跨过去的障碍,此刻却像是一座拦在她前路上的万顷高山,使她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去迈出这一步。
支撑着王芷君走到这里的,是那份不想夫君二抱的凶狠,而把她拦在院子里的,则是她曾经在邵明跟前摆弄的贤惠与大度,或者换个更直白的词——那些她曾经立过的牌坊。
婚后的三年里,邵明曾多次和她表示过自己不想要其他女人的心意,抬姨娘这件事,起初他也是坚决反对的,是她害怕老太□□插人手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的,也是她拿着外面说她妒妇的流言蜚语说事,哭着求他点头的。
说到底,不过是依仗着夫君的情谊而有恃无恐罢了,今日她若去闹了红枫院,那么,曾经她在他面前假意卖过的乖便全部都变成了虚伪,可若不去……!她又不甘,又害怕。
原本追随在王芷君身后从正房里鱼贯而出的丫鬟们,见主子不动了,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纷纷收起了身上那股子跟着老大去干架的小弟气质,一个个缩头缩脑的装起了鹌鹑。
王芷君最终没有踏出这道门槛,她心里还有着些许的侥幸,即便是夫君进了红枫院,也未必会宠幸红姨娘,就像他曾经为了她拒绝过的那些个女子一样,他一定不会接受红姨娘的。对,她得稳住,她不能乱,不能丢掉当家主母的气度。
怀抱着这样的侥幸心里,王芷君提了一口气,端着侍郎夫人的气势转身回到了正房。
追了一路最后又跟回来的王何氏,看着自家小姐那副仿佛想要和谁证明什么的强撑样子,一颗心啊,跟针扎一样的疼,她挥退了屋中伺候的仆妇,走到王芷君跟前,就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进了怀里。
王芷君把自己的头往奶娘的怀里埋了埋,闷闷的说道,“奶娘,我怕!”
“不怕,奶娘护着你!”王何氏动作轻柔的拍抚着王芷君的发,声音和煦温柔,但那一对望向红枫院的眼招子,却是又凶又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