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裴宜学摇着手指否定,“这是个已死之人化作鬼魂,借尸还魂的故事。”
赵长宜刚拿了颗枣子嚼着,忽然听到借尸还魂四个字,打了一个激灵,枣肉卡在喉咙,差点噎住。
叶闻渊用盖子轻轻撇着茶盏里的茶叶,眼角余光似有似无地扫了眼赵长宜。
裴宜学继续说道:“这戏文说的是前朝公主身死后,魂魄附身到了候府身世可怜的庶女身上。公主凭借自己的聪明善良,一路往上爬,最后被封为郡主,富甲一方,还顺便收获了前朝第一重臣芳心,与其美满一生的故事。”
说完,裴宜学问赵长宜:“你猜,我是怎么想到这出精彩绝伦的故事的?”
“不想猜。”赵长宜冷漠地回道,脸上写满了拒绝,表示不想再听他讲下去了。
但裴宜学此人脸皮极厚,完全不在意别人到底想不想听,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说来也巧,那天我在内阁藏书库,翻阅典籍之时,忽然找到一本古籍。古籍上,记载了从古至今各种真实发生过的离奇怪异之事。其中便有篇就是讲借尸还魂的。那文章讲的有理有据的。我一下子来了灵感,便写了这戏文。”
裴宜学又转头问赵长宜:“夫人,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借尸还魂?”
赵长宜觉得自己和裴宜学简直就是八字不合。她不想听什么,他偏说什么。这世上当然有借尸还魂,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无稽之谈,不可信。”赵长宜干笑了两声,说完便捧着茶盏,装作专心看戏的样子,不再搭理他。
“那可说不准,譬如某人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又或是愚笨之人忽然之间变得极聪明之类的,都有可能是被人夺了舍。”
裴宜学又转头去问叶闻渊:“闻渊你觉得呢?”
戏台上青衣咿咿呀呀地唱着,赵长宜毫无心思听戏,整颗心悬吊着,悄悄留意叶闻渊的答案。
“鬼神之说,不可尽信。”
叶闻渊的声音像秋风扫落叶般轻描淡写。
赵长宜忽觉松了口气,垂眸看杯中茶叶,见浮在上层的茶叶渐渐沉底,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你俩可真没意思。”裴宜学讪讪道,无聊地磕起瓜子看戏。
日头渐渐暗了下来,戏台上的戏也差不多演到过半了。
赵长宜觉得裴宜学这人虽然话多又讨人厌,但还是颇具有创作天分的。这出戏被他写的曲折离奇,精彩纷呈。他善于把握人心,每一个唱段都写的很抓人。
至于有多抓人,且看这席面上有多少位女子,正拿着帕子拭泪,便可知道。
这会儿,戏正演到郡主救夫的桥段。这段说的是重臣忽然得了怪病,一病不起。连御医也瞧不出他得了什么病。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起效。
郡主不放弃,四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位看穿郡主身份的高僧,看了重臣的生辰八字后,找到了重臣的病因。
原来重臣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至阴之人。恰好郡主又是借尸还魂之人。借尸还魂之人身有邪气。至阴之人与借尸还魂之人朝夕相处,容易聚集阴气,招来病痛。故而重臣才会一病不起。
高僧告诉郡主,她只有去除身上的邪祟之气,才能救重臣一命。
借尸还魂之人的命,都是从阎王爷手里偷来的。若想去除身上阴气,需得到阎王像前,断发起誓,死后不饮忘世水,不渡轮回路。
郡主愿意为了重臣断发起誓。放弃此后生生世世重生为人的机会,来交换这一世的完整。
戏演到这,在场过半数的女宾,为郡主的一片深情落泪。
赵长宜偷瞥了叶闻渊一眼,想着叶闻渊并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人,就算这故事说的是真的,自己也克不死他。
裴宜学见赵长宜看戏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好奇地问:“夫人不觉得这戏感人吗?”
“戏虽感人,但这戏弄出那么多阴差阳错的巧合,未免太过牵强。”赵长宜说着,还举了个例子。
“就比如这段郡主救夫的故事。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借尸还魂之人。就是恰巧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四阴之人,也不多见吧。偏偏这戏还能把这俩稀罕人凑一起,实在牵强。”
裴宜学道:“人生如戏,人生在世,有很多事,偏就有这么巧。其实这段还不是我瞎编。”
“是古籍上说,借尸还魂之人和四阴之人在一起,会比常人更容易聚集阴气,召来祸患。还有这破除阴气之法,也是古籍上记载的。”
这到底是本什么神奇的古籍?
赵长宜不语,举起杯中香茗抿了一口,然后接着看戏。
从刚刚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叶闻渊,忽地来了一句:“我记得,盼生刚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四阴之人。”
闻言,赵长宜心头一乱,拿着杯盖的手一滑,杯盖“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