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秀娘送来了收礼礼单。赵长宜捧着厚厚两大册,嘴角抽了抽,这么厚厚两大册,秀娘到底是怎么在半天之内清点完的?
残暑余热,屋里有些闷热,赵长宜坐在靠窗的榻子上,仍觉得有些暑意难消。她松了松罩在身上的薄衫,习惯性地褪下鞋袜,赤脚踩在凉凉的地砖上,凉意从脚心传来,瞬间舒服了不少。
赵长宜翻看收礼礼单,秀娘按送礼者的官位和品阶从大到小排列。送礼者的身份,送的什么礼,一应信息都记录得详细周全。
一页页看过去,看到内阁次辅裴宜学那一行,赵长宜忍不住腹诽。
裴宜学这个眯眯眼抠门精,送礼倒是挺会耍心机的。别人都是送金送银,就他送了一副自己亲手画的百子千孙图,他还特意在礼单上备注:此物找相国寺高人开过光。
乍一看,裴宜学这份亲自作画送祝福的心意,无人可比。可依照她对裴宜学的了解,裴宜学送这份礼,纯粹是因为他抠门。
他画幅画,找人裱得好看点,最多不过十两银子。找相国寺的大师开光也花不了几个铜板。这笔花费跟旁人动辄上百两的礼金比起来,足足省了十倍。
礼单再往下看,赵长宜看到一个令她不耻的名字。
谢超。
谢超是户部尚书谢诚的庶子。户部尚书谢诚曾经是叶闻渊的授业恩师。一生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曾经有百姓送其万民伞,赞颂其功绩。
前不久,叶闻渊构馅谢诚犯有贪污罪,谢诚为表清白,一头撞死在了大殿石柱上。
而帮着叶闻渊指证谢诚的不是别人,正是谢诚的亲生儿子谢超。
谢超本来只是京郊小县城的八品县丞。靠着“大义灭亲”为自己谋了条升官发财的路。
在谢诚死后,被调到内阁任职,成了叶闻渊的手下。
连帮着别人诬陷亲爹这种事也做得出来,送新婚贺礼给杀父仇人又算得了什么。
赵长宜看完这份厚厚的收礼礼单,打了个哈欠,眼皮沉沉的。大约是这几天都休息的不好,觉得有些犯困,又懒得动弹,便直接靠在榻上闭眼小憩。
*
马车停在叶府,叶闻渊从马车上下来,骆虎抱着一堆公文跟在叶闻渊身后。
骆虎抬头看了看叶府门前还没扯下的红绸,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公文,心想:他家大人是先去书房,还是先去洞房呢?
秀娘见他们回来,赶忙出来迎接。三人一路往东苑走,骆虎突然觉得肚子疼,把手上的文书丢给秀娘,急急忙忙跑去如厕。
东苑鲜少有外人进出,整个东苑安静得只能听见树上的蝉鸣声。叶闻渊踏进小院,院门正对着主屋。
主屋窗子开着,间或有几缕清风卷进屋内,吹动屋内珠帘,发出几声清脆的碰撞声。
窗边塌上,斜躺着个人。身子靠在塌上,双腿挂在塌外,赤脚贴着地面,身上藕荷色的薄衫轻轻松开,睡相十分不雅。
秀娘微惊,对叶闻渊道:“夫人在塌上睡着了,老奴要不要把她唤醒,告诉她,大人您回来了?”
叶闻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吩咐:“不用,让她睡吧。”
秀娘看了眼赵长宜:“虽说如今天气闷热,可夫人贪凉,衣不蔽体,赤脚贴着地砖,怕是容易感染风寒。老奴去找块毯子来给夫人盖上。”
秀娘去里屋找毯子。叶闻渊轻声推门进屋,走到塌前,把赵长宜贴在地砖上的脚放回塌上。
赵长宜睫毛微颤,呼吸微乱,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摆弄她,可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稳的呼吸,毫无要醒的样子。
叶闻渊有一瞬恍惚,从前那个人也有这个习惯,贪凉的时候就会把鞋子脱了,赤脚贴着地面,一点也不顾女孩家的矜持,随性又肆意。
秀娘取了毯子过来,叶闻渊接过秀娘手中的毯子,盖在赵长宜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想什么呢,这世上有同一习惯之人千千万,那个人明明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