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旁坐的孙权看了她半晌,冷不丁道:“能不能别笑得如此荡漾。”
“荡漾你……”她急忙把最后那个妹字咽了回去。
差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孙尚香白他一眼,“你想哪儿去了?肤浅。”她这明明是欣赏、崇拜!
两个少年英雄,心心相惜,共同创业,多么热血,多么振奋的事!
孙权笑而不语,转过头继续饮酒。
这时主座上的孙策正与张昭、张纮、秦松等人正一同论道四海未泰,须当用武治而平之。几位谋士一番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听得她越发不明觉厉,起了乏意,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大嗓门道:“昔日管夷吾在齐桓公下为相,九合诸候,一匡天下,不用兵车。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在座诸位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唯独崇尚武力,绩虽年少,窃未能安!”
一语惊四座。
孙尚香和其他人一齐循声望去,发现说出这番言论竟是末座一位锦衣少年。她看清后蘧然一惊,竟然是陆绩!
几乎是同时,她也看到了坐在陆绩身旁的陆议,他们怎么会来?
撞上陆议的眼神,孙尚香蓦然感到局促,立马拿起酒樽抿了一口酒,再抬眸时他已移开目光,仿佛刚才目光交汇只是她的错觉。
陆绩说完后倨傲地微扬着下巴,仿佛是在向上座的孙策挑衅似的,孙尚香心下不悦,陆绩见到她时也是这种反应,好像他对孙家就存在着某种敌意,她暗暗咬牙,等着上座的几位谋士开口灭灭他的气焰,可没想到张昭秦松等人竟开始纷纷赞扬他。
想到之前两次陆绩给她脸色看,她忽然很想反击一下,但又想到自己向来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人,去和人家辩论不是以短击长吗?
她看了身旁孙权一眼,低声问道:“二哥,你赞同他的说法吗?”
孙权敛眸思考了片刻,微微摇头。
“那你上去驳斥他。”
孙权笑哼一声,悠然道:“你让我去我就去啊?那我多没面子。”
孙尚香:“……”
他碧眸中透出笑意,揶揄道:“诶,上次你不还为陆家出头吗?怎么现在好像很讨厌他们似的?”
孙尚香呵呵一声,垂头给自己斟酒,“出头?人家根本不领情,倒显得我自作多情。”
“这也能理解。”孙权漫不经心道,“难道你忘了陆家和大哥之间的龃龉?陆家人要是对我们笑脸相迎,那倒奇怪了。”
她手一顿,放下酒壶,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真忘了?”他摇头笑道,“力气越来越大,记性倒越来越差。”
孙权转念又想,当年小妹年纪还小,不记得也属正常,便耐心向她解释道:“大哥当年还在袁术手下时,受命攻打庐江,整整围城两年,庐江粮绝而破,那位年逾七十的太守发病而亡,他宗族百余人在那场战争中死了大半。”
“那位太守陆康,也就是陆绩的父亲,陆议的从祖。”
孙尚香心中巨震,手一抖,樽中清酒洒出大半。
那厢孙权倒像是起了兴致,一边欣赏着堂上歌舞,一边接着道:“说起来,我们家与陆家倒是渊源不浅,当年陆康从子做宜春长时被叛贼围攻,遣使向父亲求救,是父亲带兵越界救援,这才解了宜春之围,按理说这人情不小吧?结果父亲死后,大哥去谒见陆康时,他却面都不露,只派个主薄接见,当时就把大哥给气得面色铁青。”
“后来就是大哥奉命攻打庐江,算是彻底结了仇。”他仰头饮尽一杯酒,似乎仍没注意到身旁一脸怔然的孙尚香,继续笑叹道,“呵,谁知前不久陆议又在傩会上救了你,两家这恩恩怨怨,倒是越来越纠缠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