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梁柱间遍燃黄铜树灯,甚是明亮,正对门口的主位两旁,各置一方黑漆红纹兰锜,分别横托着一把古锭刀,一方霸王戟,可主位上却不见这两样神兵的主人。
右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九州舆图,地图前放置着模拟山川河流的军事沙盘,一位俊美英气的青年手中把玩木质小旗,正盯着沙盘若有所思,他身着蟠螭纹玄衣,腰束玉带,头戴鹊尾冠,越发称得身形英挺雄伟,未披铠甲,也透出一股英武霸气。
陆议看到他时,他也正好抬眸,眼神锐利如鹰,若是常人乍然一见定会被震住,陆议却神色如常,端正地揖手一礼,态度不卑不亢,“吴郡陆氏家主陆议,拜见讨逆将军。”
孙策把手中小旗往沙盘里一插,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你就是陆家族长?”他没想到是眼前这个白衣书生打扮的清秀少年竟是一族之长。
“是。”陆议放下手,泰然迎上他的目光。
孙策从沙盘后走到厅中央,随口问道:“你是陆康什么人?”
“陆太守乃在下从祖父。”
“如此说来,你既非嫡氏,又是小辈,陆康就将整族托付于你?”
陆议淡淡一笑,“不过是因为当年回吴的稚子中在下最年长,从祖让在下替小叔父纲纪门户罢了。”
孙策走到主位前站住,背对陆议,话锋一转,突然又问:“当年孤围庐江城,城破后陆太守病亡,陆氏死者过半,陆公子心里有恨吧?”
貌似随意的语气,却暗藏机锋,陆议沉吟一瞬,不答反问:“将军传在下前来只为叙陈年旧事?”
孙策剑眉微挑,转身看向他,不容他避而不答,“你还没回答孤的话。”
陆议沉默片刻,缓缓道:“方今天下大乱,犹似春秋之时,孙将军当年是袁术部将,只是奉命而为,于陆家而言,要恨,也只能恨袁术,恨这世道,于在下而言,与其拘泥过去的仇恨,不若安心治家,重振门楣。”
“陆公子既想重振门楣,为何陆家无一人愿出仕?”
“虽无仇恨,但并非毫无芥蒂。”
“呵,还是陆公子心口不一,只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
孙策话语步步紧逼,仿佛想故意激怒陆议,又像是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陆议不知何故,轻轻叹了口气,索性挑明道:“议曾听闻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人无衅焉,妖不自作,陆氏并无任何挑衅,将军又何故兵围我府?”
孙策闻言大笑一声,“罢了,孤也不跟你绕弯子。”他一招手,立刻有侍从将一物递至陆议面前。
孙策眼中透出寒意,沉声问道:“这块令牌你可认得?”
陆议接过令牌,仔细翻看后,如实回答:“是我陆府之物。”
孙策的声音冷了几分,“这令牌从刺客身上搜出,你如何解释。”
刺客?陆议心中豁然明了,原来是吴侯府遇刺,孙策怀疑他们陆家是主使,难怪会如此兴师动众地包围陆府。
他眼眸未抬,也能感受到一股迫人压力,他知道,孙策是在试他的反应,只要自己表现出一丝慌乱或害怕,可能当场就会被捉拿下狱。
但他问心无愧,有何可惧?
“陆府下人在外行事皆会佩戴令牌,这并非秘密,想来是被有心人利用,栽赃嫁祸。”陆议坦然直视孙策,“将军怀疑在下,可把刺客带上来,与我当面对质。”
孙策见他神情坦荡,毫无惧色,不由想到那早已被他干掉的前吴郡太守许贡,那人有胆子给曹操写密信,想借曹操之手对付孙氏,被他揭穿后却像耗子见猫吓破了胆。而眼前这个陆公子,年纪尚轻,但这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气度却能让多少成人自愧弗如。
若非真的被人陷害,问心无愧,那么此人心思深远非常人能及。
正想着,厅外却隐约响起嘈杂声,突然,侍卫陡然拔高的声音、少女的呵斥声清晰传来。
“郡主!你不能进……”
“给我闪开!”
一抹红色身影跑了进来,眨眼间便挡在陆议前面,冲孙策喊道:“大哥!”
孙策剑眉一皱,陆议神情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