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明明年纪小却一本正经的模样,孙尚香起了玩笑的心思,双手环胸,故意板着脸,几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反问道:“这吴县好歹是大哥的治所,谁还能在城里害我们不成?”
小兵士抿紧唇角,目光垂得更低。
孙匡认出他是大哥部下凌操校尉的儿子凌统,正欲开口让小妹别逗人家,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冷意袭上脊背,不由掩唇咳嗽起来。
孙尚香一愣,忙走过来轻拍他的背帮忙顺气,“阿匡,没事吧?”
孙匡止住咳嗽,摆手笑道:“没事,你也知道,老毛病了。”
市楼外边传来越来越热闹的人声喧哗与鼓瑟乐声,她望了楼下一眼,还是转头对孙匡笑道:“那啥……我刚才随口一说,其实我也累了,我们回家吧。”
凌统没想到孙尚香这么容易便改主意,不由地偷偷抬眸看她,反应过来她是为兄长身体着想,再垂下目光时紧蹙的眉头舒缓了下来,唇角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孙匡哪能看不出小妹的恋恋不舍,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可不能再让她失望,他打起精神,冲她眨眨眼道:“反正已快闭市,看完傩舞再走。”
既然孙匡也这么说,凌统只好颔首答诺,紧跟他们下楼去。
大傩队伍正好舞至市楼前,路中央为首的象征驱傩之神的“方相氏”全身蒙熊皮,头戴面目狰狞的假面,执戈扬盾,边跳边唱祭歌,同样蒙兽皮,带面具的“十二兽神”模仿各自扮演的动物围绕在方相氏周围。街道两旁人头攒动,喧哗人声与鼓吹乐声混合交织,好不热闹。
“让让。”凌统和其他七八个兵士拨开人群,好让孙匡孙尚香可以走近观赏。游人越来越多,推推搡搡间,转眼凌统与几名兵士就和两兄妹隔了好几个人头的距离。
孙尚香完全被眼前傩队奇奇怪怪的装扮吸住了目光,又被他们一蹦一跳,怪异又搞笑的步伐逗得合不拢嘴,拉着孙匡凑上前,想看清楚这些人扮的是什么动物。
兄妹俩言笑正欢,谁知变故陡生。
正在表演的十几个傩者突然向孙尚香和孙匡扑来,眨眼间,明晃晃的匕首便出现在他们手中,孙尚香瞳孔骤缩,行动反应快过思考,推开孙匡,一跃而起,一记旋风扫腿踢掉最近一人劈下来的匕首,落地后,立刻搬起身旁的摊架扔了出去。
游人们惊叫四散,场面顿时混乱不已,凌统急急拔刀高呼:“有刺客!”但他和其他护卫都被惊恐乱跑的人群一挡,暂时来不及上前。
“啊——”最前面的刺客一声惨叫,被迎头落下的摊架砸倒,后面的刺客一愣,没料到一个小女孩竟有如此怪力,不过立马回过神,飞身上前,举刀向她砍下,寡不敌众,孙尚香下意识地把手摸向腰间,蓦然反应过来,糟!没带佩刀出门啊!该死!
虽然这具身体从小习武,天生大力,但第一次碰上这种真刀真枪的场面,还是被围攻,不心惊害怕是不可能的。
就在她心慌的刹那,又一利刃劈头而下,吓得她猛地向后一仰身,堪堪避过一击,却身形不稳就要栽倒——
就在这刹那间,她感觉到一强有力的手臂拦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同时眼前的刺客被狠狠一脚踢在胸口,向后摔倒。
关键时刻阿匡厉害啊!她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马上拽过身后之人的手,拔腿就跑:“快走!”
她有自知之明,就算武术练得再溜,可她赤手空拳,怎么能和这么多拿刀的刺客正面刚,当然保命要紧!
后面百姓尖叫声、刀剑碰撞声一团乱麻,孙尚香却不敢回头,只顾着一路狂奔,左拐右折,两旁街景飞快后退,市集的杂声也越来越远,不一会就完全归于寂静,耳侧只剩呼啸而过的风声。
约莫跑过了三四座石桥,五六条街巷,才渐渐放缓脚步,一是因为跑累了,二是她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晚霞尽敛,融入沉沉夜色,明月升空高悬,清冷的月光倾洒而下,将青瓦白墙的房屋照得格外孤寂,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只听得见两个人孤零零的脚步声。
孙尚香一边向前快走一边警惕地观察两旁,忽然一直拉着的那只手轻轻挣了一下,她以为是孙匡走不动,头也不回道:“阿匡你再坚持会,现在不能停下。”
“这位女郎……”身后响起温和的男声,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很好听,但绝不是孙匡的声音。
她蓦地站住,双眸瞪大,蹭地转身。
一张陌生又清俊的脸撞进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