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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误解(2 / 2)


却见他抬手一扫,桌上书页哗啦啦被风吹开,再往下一划,所有的书下饺子一般咕咚咕咚落到湖里。

江衔蝉撑着栏杆,像个上课偷看小说被班主任抓包的坏学生,哑口无言,甚至不合时宜地想,书落到水里,不应该浮起来吗?

她的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她幽怨地望过去。

他仿佛看出她所想,蛮不讲理地冷笑:“沉了,捡不到了。”

金銮宝殿内烛火通明,彩绘雁鱼铜灯流光溢彩,团龙道袍的天子斜倚着御座,宫人像影子一般立在偌大的宫殿角落里,他的身边只站着一名身着黄衣的道士。

一面巨大的铜镜悬在殿内,背后是太极阴阳图,两侧刻衔珠游龙,光滑的镜面清晰地映出黑沉沉的江水,以及江面上一条亮着微弱灯火的客船。

“江门宗……他们来了吗?”皇帝捂着手帕咳嗽几声,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金冠内,威严无加,“他们当真有朕要找的东西?”

“千真万确。”枯瘦的道士一挥手,镜中的船体被放大,站在栏杆旁的两道身影清晰可见,谄媚地笑道:“臣的灵宝镜绝对不会说谎,陛下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太虚宫……”

“太虚宫?”皇帝沉着脸,“哼”了声:“一群浪得虚名的酒囊饭袋,他们花费千金之资、百日之力,炼出来的甘露,比不上你一枚丹药,朕养他们有何用?”

道士脸上的笑纹更加深刻,口中却谦卑道:“臣一介云游小道,万万不敢与太虚宫的诸位仙长相提并论。”

“罢了罢了,好歹能替朕跑跑腿。”皇帝道:“等他们到了洛阳,先安排到精舍偏殿吧。”

精舍便是皇帝修道的地方,他手指在龙座的龙首上轻敲一下,瘦道士察言观色地退下,换做一旁的小太监捧来盖黄绸的漆盘,玉碗内的一粒丹药,散着浊光。

白玉御阶在月色里泛着流光,迎面撞上一道玄黑人影,高冠博带,器宇不凡,与这枯瘦道士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参见宫主。”云游道士阴阳怪气:“宫主这么晚了,还未出发,陛下已经在责怪了。”

玄衣修士狭长的凤眼微眯,目光一坠,嵌着与生俱来的威压,竟看得对方打了一个哆嗦,双膝不由自主一弯,结结实实给他行了一个大礼。

修士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合上房门,景箫靠墙而立,许久都未曾动一下。

他袖袍一动,一道白光从袖底飞出,一本烧焦的薄册缓缓落至手心。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开,露出一幅花花绿绿的插图,万紫千红中躺着千娇百媚的美人,脸部被烧掉,仿佛浓烈铺张的锦簇花团上,放着一具羊羔般洁白的胴.体。

江衔蝉好似并不知自己买来的书中夹杂了什么奇怪玩意,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些书全部挥到了湖里。这不经大脑的举动约莫踩上了她的尾巴,她看上去气歪了鼻子,恰好江寻鹤经过,她立刻收拾了表情,言笑晏晏地朝她兄长走去。

她向亲人撒娇的表情这般理所当然,她有父兄广厦蔽荫般的保护,就连一声声的“师兄”,也不是独一无二属于他一人。

他眼尾的薄红还未褪去,被糖霜一样的灯光轻舔,晕出几分缱绻。

隐约传来水声,并非淅淅沥沥的雨声,而是慢吞吞的哗啦啦,仿佛是双手在水中搅动。

这一艘客船的房间紧靠一起,他对面是江衔蝉的寝屋,隔着薄薄一层木板,他黑暗中耳闻又如此清晰,身旁的事物都仿佛被扭曲进一片摄人心魄的漩涡内,无法自拔。

他目光不由自主往下垂落,那一片羊脂白仿佛初冬的酥雪,只是又有哪里不一样,或许是……锁骨上少了一粒殷红小痣。

他盯着书,静默思索,竟似平日琢磨术法那般认真,过了片刻,少年露出仿佛不可置信的神情,眉间一道黑气转瞬而逝,倏然握紧拳头,手心的簿册炸为一堆碎纸。

“砰”木门大开,暗蓝色的身影瞬间闪至船舷,月光宛若一盆冷水灌顶而下。

哗哗的水声还在响,黑夜里江面与青山交界处,仿佛野兽尖利怪状的齿獠,血口大张,等着这条船自投死路。

景箫凝起戒备,右手微抬,有一道黑影从头顶飞过,掉进湖中,打碎了一池月光。紧接着江衔蝉跟在后头跑了出来,衣冠极其端正,只不过袖袍被挽到手肘处。

他一怔,忘了该唤出错骨,就听一声巨响,水底猛然冒出一只漆黑的庞然大物,将整条船震得几欲掀翻。

“是鲤鱼妖!”

江衔蝉紧紧抓住栏杆。

这几日四处奔忙太过劳累,原本想烧水沐浴好好犒劳自己,结果水里忽然跳出一条金光灿灿的鲤鱼来,溅了她一头一脸的水,而且这小妖趁她不备,一甩尾巴跑了出来。

鲤鱼遇水化“龙”,一发不可收拾。

景箫看着她,脸上又露出那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误解很正常,但误解到这份上,就变得匪夷所思了。他眉头微皱,将心中纷乱的杂念都化作手心暴涨的灵力,甩出一道符箓,只听一声呲响,鱼尾拍出滔天巨浪,黑森森的水漫出一缕血色。

江衔蝉觑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蓦然觉得他今晚有点暴躁。

……别开玩笑了,该暴躁的是她才对,想想她可怜的书。

略带血腥味的水自头顶洒下,景箫一抬手,河水噼里啪啦打在拔地而起的结界上。他握刀的手一正,正欲再砍,被江衔蝉按住。

“等一等,这妖有点不对劲。”

鲤鱼妖奄奄一息地蜷缩进水中,可它身躯太过庞大,漫涨的河水也无法给它提供任何屏障,束手无策地俯首投降。充血的眼角挂着浑浊的泪珠,欲说还休地看着她。

看上去,在向他们求救。

“呵。”远处江面一声轻笑传来:“这位小道友,缘何迟迟不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这本打了酱油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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