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十个半旬,苏珍珍终于又见到了顾本勤,只不过这次,是漆黑的牢房之中。
出乎意料的,苏进书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破口大骂,而是沉默许久后,道,“我有话想单独与顾大人言说,劳烦顾大人行个方便。”
顾本勤将苏进书带出牢房,苏珍珍却扒在牢前大喊“顾大哥”,却始终没有得到顾本勤的一个回头。
二人走了片刻,一名老者忽然溜了进来,见着苏珍珍,便唤了她一声:“苏小姐。”
苏珍珍认出了,这是几年前住在苏府的门客,之后似有听说,顾本勤高中之后便带走了他。眼下苏珍珍无人可求,便恳请那老者打开牢房,让他在牢内见一面顾本勤。
老者也是一路见着顾本勤和苏珍珍的经历,知道顾本勤对苏珍珍有情,便自作主张放了她,带她去了二人谈话的审讯室,留下苏珍珍独自离开了。
苏珍珍刚要踏进房间,便听到了苏进书与顾本勤的对话。
苏进书道:“你可知,我为何三番两次拒绝你的求亲?”
顾本勤道:“顾某不知。”
苏进书语气怅然:“你,太干净,而我苏家,太脏了。”
顾本勤愕然。
苏进书继续道:“可就因为这样,我怕,怕有一日,我的脏连累了珍珍,而你,却不愿意弄脏自己。”
随后,他转身对着顾本勤释然一笑:“可眼下你的回答,终于是让我安心了。你对珍珍有意,愿意护着她一生,我自当应允。”
顾本勤哽咽了。
苏家,苏进书,当年也只是一乡野书生,却以一己之力坐上了这昌之郡郡守的位置,这其中要攀附的权利,付出的代价,自然是不低的。
他自是想成为一个清官的,却逃不过滔天权势。为求生存,为护得苏家安危,有的事情,他不得不为。眼下,他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顾大人,小女,就拜托你了。”
顾本勤红着眼眶,跪了下去,向苏进书行了一个大礼:“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三拜。”
每一拜,顾本勤都将额头重重敲在地面,以示诚意。
一拜,求岳父原谅。
二拜,谢岳父成全。
三拜,证小婿真心。
“顾某,定不负岳父所托,护得珍儿,还有苏家,一世平安无虞,万事遂心。”
苏珍珍躲在角落,早已泪流满面。她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呜咽,却在顾本勤说出承诺之后,落荒而逃。
两个深爱着他的男子,为了无愧苍天,无愧正义,都选择了各自的牺牲。
苏进书以命赎罪,顾本勤用名誉做赌。
而她,竟然什么都不知,甚至猜疑过他。现在,也无法为父亲与心上人分忧,甚至连向母亲弟弟们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谁能接受自己日夜相对的夫君、慈父,私下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比蒙冤更加让人难以释怀。
苏珍珍捻去了脸颊的泪珠,不动声色地回到了牢房之中,闭眼端坐,静待着顾本勤回来。
片刻后,顾本勤一人回来了,他站在苏珍珍牢门前方,轻唤了一声:“珍儿。”
苏珍珍舒尔睁眼,用坚定地目光,恳切的语气回答:“我答应与你成亲。”
最后这亲事,在苏珍珍的强硬态度下,终于是定下了。
不明真相的苏家人因此获救,却也对顾本勤恨之入骨。
更是隔三差五有苏家旁支找上门来,要与苏珍珍里应外合,将顾本勤扳倒,替苏进书翻案。
可这案子分明就是没有冤情的,哪里用得着翻?
苏珍珍并未答应他们的要求,反而是将人打发走了。时间一长,依附苏家那一派的权贵便对苏珍珍越发不满,就连她自己的亲弟弟,也流露出埋怨她的意思。
“色令智昏,你这个不孝女。”
苏珍珍毫不在意,她每日呆坐在书房,盯着那纸笔,一坐就是一整日。
她不恨顾本勤的无情,也不怨苏进书的欺瞒,却是恨自己的软弱。她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应对之道真相后的家人,所以选择闭口不言。
“对不起,顾大哥,你要的回信,我一封都没有给你。你会怨我吗?”
“对不起,顾大哥,我没有告诉母亲和弟弟真相,让你成为恶人,你会怨我吗?”
苏珍珍粉色细腻的面颊上,又挂起了两行清泪。
昔日豪爽不羁,性格欢脱的她,不知不觉,竟然成为一个日日躲在闺阁中抹泪的弱女子。
最终,她提起了笔,在白色宣纸上留下了端正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