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洛青雨十分惊讶地望着沐挽风方才的招数。唤剑术法不算难,但非灵剑不可用。灵剑有灵,方能听懂人言,应召承令。可自家师父连剑都不曾使过,又怎会唤得了灵剑?
沐挽风对洛青雨眼中的震惊毫不在意,持剑慢慢走了过去,将剑尖抵到了他的脖|颈之上。
“我怕,”沐挽风道,“所以你,必须死。”
洛青雨浑浑噩噩,浑然不知沐挽风到底在说什么。他就这样眯着双目,眼睁睁看着沐晚风的剑尖下移,最终抵在了他的左胸之前。直到他的胸口绽放出了一朵艳丽的血色花朵,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伸手握住了不断往他身体里面刺入的剑身。
沐挽风想要杀了他。
“师父……为……为什么?”洛青雨难以置信地仰望着沐挽风,握着剑尖的手捏紧了几分,眼神之中满是悲恸。
对啊,为什么啊?沐挽风不想洛青雨最后怀有跟自己一样的疑惑,但他无法直言自己的殒命与重生。
沐挽风双眼微阖,“我梦到了。”
他慢慢启唇:“在梦里,你就是这样,用它,一点一点,插|入了我的心脏里。”沐挽风说着,捏紧剑柄,加重了力度,将剑刃往洛青雨的身体里推进了几分。
洛青雨闷哼了一声,握住剑柄的手也掐在了一起,极力阻挠着沐挽风攻势。
“不会……”他的双唇在颤抖,似乎有些震惊,“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杀……不会的……”
“是与不是,你明白。”沐挽风双眼泛红地看着他:“我与你,只能留一个。”
修道者的梦与常人有异,通常只会梦到三种事情,过往的执着,今日的妄念,还有,来日的劫难。
洛青雨很清楚这一点,就像眼下,他的梦中只会有他的师尊,因为沐挽风就是他此刻的妄念。
沐挽风不会骗他。而那些预示的未来的梦,都是会成真的。就算不是一模一样的再现,日后,沐挽风也定会因为洛青雨遭受莫大的苦难,甚至断送性命。
洛青雨眼眸闪烁了两下,握着剑尖的手慢慢垂下了,不再抵抗。
“师父,”洛青雨的嗓音带着不合年龄的沙哑,声线都在微微颤动。
他道:“动手吧。”
“我不会伤害师父,无论何时。”他凝视着沐挽风的双目,坚决又笃定,“若师父不愿信我,那便动手吧。”
沐挽风的剑抖动了一下,再也无法往里深入。他望着洛青雨,泛红的眼尾翻起了一抹水雾。
洛青雨的一席话,让他手腕发软,近乎快要握不住剑了。他盯着洛青雨心口的位置,望着那逐渐晕染开的深红,不知为何忽然惊了一下,停住了动作。
洛青雨反手再次握住剑尖。
“我不愿,伤害师父。”洛青雨的双目近乎紧闭,看得出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可他依旧咬牙嗫嚅着,“可若,命劫如此,我宁愿,死在师父剑下。”
说完,他攥紧剑身,使劲将它戳入了自己的身体。
半寸、一寸、二寸……
无修一点一点没入洛青雨白色的衣衫中。沐挽风眼睁睁望着剑口处流出了汩汩鲜血,听着洛青雨发出了艰难的咳嗽,直到洛青雨的嘴角边挂起了两条血痕,他却似一尊塑像般,只有惊讶的神情,没有丝毫拔剑的念头。
嗡——
无修剑发出了低沉的悲鸣。
洛青雨的咳嗽越发剧烈,他咳出的血沫染红的衣衫,床榻,也点落在沐挽风的衣摆之上,犹如雪地梅花,肃冷孤高。即便如此,他的手仍旧死死握紧剑身,不肯松手。
沐挽风大吸一口气,想要顺着洛青雨的力量,一剑刺破他的身体,可无论他怎么用力,无修剑已然无法再往前进入分毫。
无修在排斥着他的命令。沐挽风默念了几次唤剑法诀,依然无法控制住无修的暴走。
无修的悲鸣越发强烈。它的剑身开始晃动,剑柄也在震慑着沐挽风的手。
沐挽风回神之时,无修剑早已从他的手中脱出,飞插在了身后的竹墙之上。
而洛青雨,早就阖紧双目,晕倒在了床榻之上。他摊出的左手掌心上,赫然显现出两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他的胸口,也还往外冒着血,整个人都陷入极度虚脱的状态。如此下去,哪怕沐挽风不动手,旧病新伤叠加在一起,不久后也会失血气虚而亡。
沐挽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颤的双手,回望了一眼插在木墙之上的无修。
无修的剑身还浸染着洛青雨的血,鲜红的血液沿着竹墙缓缓流下,刺得沐挽风心口隐隐作痛。
无修是他的灵剑,它能窥探他的内心,分辨他的喜好,甚至能更加直白的剖解出沐挽风的意念。无修拒绝伤害洛青雨,便是因为他沐挽风心有不忍。哪怕他再怎么麻痹自己,他的剑也能让他认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下不了手,他杀不了洛青雨,他舍不得,不敢,不愿,不甘心。
可他又真的有必要杀了他吗?
沐挽风很茫然。
他不懂,他真的已经搞不懂了。
他原以为,洛青雨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人,隐忍多年,只为利用他沐挽风,待到掏空他的价值之后,再一剑送他归西。
可重生这月余,他百般试探,千般刁难,洛青雨硬是没有一丝怨言。
甚至在他病重时,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全然忘记自己也是带伤之人,而这伤,还是他沐挽风“送”给他的。
用以德报怨来形容,已经不足以表达洛青雨的乖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