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小心的抱了宋良辰过去,到堂屋门口时低头恭敬的道:“小少爷来了。”
一个优雅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抱来给我瞧瞧。”
刘妈低声回了句“是”,这才垂头走了进来,直接走向于?衡远。于?衡远原是慵懒的半歪在椅子里,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来,瞥到小家伙穿在身上的衣裳,惊讶的立即坐直了身子,“这穿的是什么……”
若不是随眼?扫到了宋子恒连上的笑容,于?衡远就要直接把?“破布”说出来了,本来嘛,他印象中的小人?儿?都是可着劲的被打扮,父母宁愿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吃穿上苛待了自家孩子,宋子恒夫妻就算勤俭节约,也不至于?让这么小的孩子穿上打满补丁的衣裳吧。于?衡远这般想着,一边伸手把?小家伙抱过来,一边似笑非笑的瞥了宋子恒一眼?:“几日不见,未曾想子恒家竟艰难成?这般,给良辰完整的衣裳也没?有了?”
曾长安也看?到了,不由嘀咕:“不至于?罢,给良辰裁件新衣裳要多少布,若实在没?有,我倒可以给子恒几匹上等的棉布,正适合良辰这般大的孩子。”
苏老爹和宋有根还沉浸在两位贵客摄人?的气势中,不敢接话,宋子恒却是不动声色的笑了:“你们误会了,子恒虽然家中不甚富贵,但也不至于?这般委屈孩子,然这件衣裳意义委实非同?一般,是家中老母集村里上百户人?家求来的碎布,才制成?这样一件百家衣,衣裳虽不美观,毕竟是家人?的一番心意,他们赶巴巴缝好了送来,我若不给良辰换上,反倒将衣裳压入箱底,那岂不是辜负了家人?的心意?”
曾长安点头:“子恒言之有理,是我着相了。”
于?衡远也没?说话了,抱着小家伙舍不得撒手,一会儿?掂了掂他的重量,一会儿?捏着他的小鼻子,一会儿?又将手伸进小家伙握紧的小拳头里,玩得不亦乐乎,婴儿?嗜睡,没?玩多久,小家伙便开?始打哈欠,分分钟要睡着的架势,还没?尽兴的于?衡远仍不罢手,依旧乐此不彼的玩弄着,小家伙开?始不耐烦了,一扁嘴,还没?哭,于?衡远连忙哄了哄,小家伙泪意收了回去,他又故态重萌,如此反复了几次,小家伙终于?不耐烦了,张嘴大哭,这会儿?于?衡远再也哄不住。
小孩子哭起来是件让人?很头疼的事,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理智,不懂见好就收,有些?脾气大的孩子,平时不哭,然而一哭起来几乎没?个停,非要自个儿?哭累了才肯罢休——比如宋良辰。
苏老爹昨晚上就听自家妻子说乖外孙别的都好,就是遗传了他娘的性格,脾气特别大,妻子说这话的时候实则是在埋怨女儿?像他,导致外孙也这般难哄,若是像女婿那般好脾气,那就真真是十全十美了,他当时听了还不服气,脾气大怎么了?脾气大能享福,他女婿就是没?脾气才被女儿?吃得死死的,外孙学了他的脾气,再有女婿的聪明才智,那才叫完美,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不过苏老爹虽自豪于?外孙脾气像自个儿?,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该得意的时候,连忙对?刘妈道:“快把?良辰抱去他娘那儿?。”若一直给他哭下去,把?贵客惹不耐烦了就不美了。
苏老爹话刚落音,刘妈便立即执行,很轻松就从于?衡远手里把?小家伙抱过来了。
于?衡远还没?见过婴儿?这般哭法——准确的说是他几乎没?接触过这般小的婴儿?,他确实有过一个早夭的儿?子,然那时太医都已断定孩子活不成?,他也不敢过于?接触,只匆匆瞧了一眼?,被孩子那哭都有气无力的样子打击到了,从此轻易不靠近任何刚出生的小孩,当然以他的身份,除了自家妻妾所出,别家的孩子也轮不到他去接触。接近宋良辰是一个意外,他先前只是想瞧一瞧,宋子恒与?他娘子这般浓情蜜意的夫妻,生出来的孩子是否与?旁人?家的不一样,见了没?看?出什么稀奇,反倒被这个小小的,看?似脆弱却又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小家伙迷住了,他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新奇,没?隔一段时间过来,孩子就比先前大不同?了,真正的一天一个样。于?衡远以前觉得自己不喜欢小孩,如今倒是有些?期待了起来。
可于?衡远虽是恶趣味,也没?想着要把?小家伙惹成?这般,哭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儿?,好像下一秒就提不上气来一般,身份尊贵自来没?怕过甚么的于?衡远是真有些?紧张了,刘妈怎么从他手里把?孩子抱着的也不知道,回过神来只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而那头孩子已经被宋子恒抱过去哄了。
苏老爹和宋有根惊呆了,看?着女婿/弟弟异常熟练的哄孩子的动作,三观炸裂的程度几乎与?苏太太昨日不相上下,更叫人?难以置信的是,宋子恒竟然轻易的就把?孩子哄好了,苏老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说好的脾气大吗,难道也是看?人?的?
曾长安在一旁纯围观,不由抱臂取笑道,“子恒哄良辰越来越娴熟了。”
宋子恒眉毛都没?抬一下,自顾自把?哄好的小家伙交给刘妈,叮嘱她轻点把?人?抱回屋,这才抬眼?瞥了曾长安一眼?,道:“待长安兄日后?娶妻生子了,想来做的不会比我差。”
“子恒谦虚了,我就是日后?生十个孩子,也比不上你这般会做父亲。”
两人?你来我往打趣了几个回合,才说起正题,宋子恒道:“实不相瞒,今日请两位过来是有要事相商。前些?年内人?看?书,瞎折腾出葡萄酒的酿法,家人?喝了都说好,正巧岳父大人?是有成?算的,当机立断叫我们多酿了酒拿到县里卖,本是为糊口添个进项,未曾想生意竟意外的红火,当然也仰仗岳父大人?经商有道,在自家以及豫章府都开?了铺子,而今恰逢我在京里任职,岳父便想把?酒铺开?到京里来,一来京里百姓花费高,葡萄酒应该很好卖,二来也有个照应。”
曾长安大致明白了,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脸置身事外、纯属打酱油的表兄,嘴角抽了抽,收回视线,作似懂非懂状:“这般甚好,只是子恒叫我们来,是想请我们给你打听铺面?”
“这是其一,实则有更重要的事。”宋子恒坦坦荡荡的道,“京里水深,外地人?进京怕是不好站脚,倒不如借长安兄的名?头好用,当然也不是白借,岳父说了,正长安兄只需出一两回面,日后?赚的银子五五分。”
“五五分?不成?,这不是占你们便宜吗。”曾长安摇头,“子恒也无需太客气,咱们什么关系,我帮这个忙便是,举手之劳,谈酬劳就见外了。”
苏老爹忽然插话道:“公子仗义,然在商言商,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借了公子的名?头,这分利便是公子该得的,若公子执意不要,占便宜的人?便成?小民了,这叫小民如何好意思开?口请您帮忙。”
曾长安却道:“苏老爷客气了,你是子恒的岳父,自然是我的长辈,委实不用这般客气。”
苏老爹却摇头:“公子与?子恒交好,那是你们的缘法,我自家做生意,却不能这般光占公子的便宜。”
曾长安不由看?了于?衡远一眼?,于?衡远懒洋洋的道:“长安,老夫人?前些?日子不是把?名?下一个铺子给了你?反正那铺子也挣不了几个钱,倒不如拿来给苏老爷,如此一来你也算出了力。”
“若能有现成?的铺子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曾长安想了想,也道:“我那铺子上下两层,面积甚大,用来卖葡萄酒也好,只是我想知道,子恒为何想到的是我,而不是表兄?
宋子恒笑的一派坦荡道:“自然是安远侯的招牌比较好用。”
未等曾长安说话,于?衡远却一抚掌笑道:“子恒好见解,在京里做生意,安远侯的名?头尽够用了。”
“衡远兄能理解再好不过了。”
于?衡远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原来子恒心里竟把?我当这般小气之人??”
曾长安却在这时插话:“生意好做,只是红利一事,我倒有别的意见,就怕你们不乐意。”
苏老爹眼?底闪过一丝郑重,脸上却仍旧爽朗的大笑道:“做生意之人?,就该像公子这般爽快,有何要求公子尽管提,能答应的我都答应。”
“我是这般想的,既然咱们合作,自然不只是在京里,抛开?先前的铺子不提,想来苏记酒铺日后?还要开?满各地,是也不是?”
苏老爹心里有些?意外,又不得不感叹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全是人?精,三言两语间便摸到了他们的打算,只是不知这曾公子会提何要求。苏老爹心里微微忐忑,面上却如常,点头道:“公子所言甚是,若生意一直这般赚钱,自然能开?几间铺子就开?几间。”
“既然要做,那便有多大就做多大——我也是这般想,因此有个意见,日后?无论苏记在何地开?分号,店铺都由我提供,这个不用担心,至于?分红,我出力不多,也要不了五成?,给个一成?便是了。”
苏婉后?来听到宋子恒的转诉,惊讶了几秒后?反倒想明白了,心下佩服,不愧是未来的皇帝大人?,眼?光就是这么长远,总有一天苏记酒铺要开?满全国各地,京里的五成?红利,确实比不上所有店加起来的一成?——甚至可以说是相差甚远。苏婉用膝盖想都知道于?衡远今天跟过来,绝对?不是单纯打酱油或者看?她家儿?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是成?大事之人?,现在对?外还没?半点动静,已经在提前积蓄财力了,那个据说是安元侯夫人?给曾长安的铺子,也不知道真是假,然可以断定的是,曾长安这一分利,绝对?不为他自己争取的。
苏婉想到这儿?,不由眯起了眼?睛,随即被人?敲了额头,她回神,就对?上宋子恒泛着清澈笑意的眸子:“娘子在想什么?”
“我想知道,最后?这红利是如何分的?”
“虽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但若无意外,应该是照长安兄说的算。”
“我倒觉得一成?太少了,若日后?银子分的不够多,曾公子怕不会乐意与?咱们长期合作。”
宋子恒一愣,忽然正色道:“娘子觉得如何分最好?”
“再添一成?,有钱大家赚,岂不是甚美?”
宋子恒想了想,终于?把?苏婉揽进怀里,笑道:“娘子所言甚是,我明日便有岳父和大哥商量。”
自从合作定下来了以后?,其他事情进展的便格外顺利,第二日苏老爹几个人?去曾长安说的店铺看?过,对?其地理位置异常满意,面积也够大,只需重新装修一番即可。
几人?都是行动力迅速的人?,等着年前生意开?张好好赚一笔,瞧完店铺苏老爹便开?始着手整理店铺事宜,而宋有根则负责回乡运酒过来,他来的时候几人?坐一辆马车,看?着还有几分寒酸,回去的时候却带了浩浩荡荡一批人?,是京里最有名?的镖局,曾长安出面谈的,定下了长期买卖,叫宋有根带这一趟,日后?要酒只需叫镖局的人?过来押运便是。
苏老爹与?宋子恒早出晚归的忙碌,苏婉和苏太太整日在家带孩子离不开?手,没?法帮衬一把?,当然也不需要她们女人?抛头露面的帮忙。外头没?她们的事,家里却有,再有两三个月便要过年了,苏老爹夫妻今年看?着应该是在京里过,多了两个人?,需要备的年货自然也多了起来,且不提京里,给老家备的节礼也万万不可马虎,以前还想着路途遥远不好送太多东西?回去,而今镖局还会往宋家村去几趟,顺便将节礼带到也便利。
于?是苏婉痛痛快快的采购起来,自家的年货都放一旁,先买些?精致又实用的东西?给宋小妹添妆。
选购东西?啥的,自然是自己亲自去比较方?便,只是天气凉了,京里风大,怕宋良辰受不住,而苏婉要喂奶,她自己去逛街,把?孩子扔在家里也不现实,苏太太索性不许苏婉出门,自愿将事情都揽在自个儿?身上,奈何苏婉不领情,她想逛街想很久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哪能放过?
当然苏婉也学乖了,不跟苏太太顶嘴,当面认了,转头就让宋子恒去跟苏太太说情,比如给家中长辈挑选节礼,哪能劳动岳母大人?,且小辈的一份心意,自然要自个儿?动手才显得真诚。
苏婉想的很好,到宋子恒这头却显些?遇到波折,宋子恒也很赞同?岳母的观点,毕竟他们往年都在南方?,相对?还算暖和,京里的冬天简直不是人?过的,一进入十月份便开?始北风呼呼呼了,总让人?担心分分钟要下雪的节奏,宋子恒不但担心小的,也担心大的吹多了风受不了,可是自家娘子又是撒娇又是哀求的,宋子恒最后?还是没?撑住,只是向苏太太求完情以后?,第二天便着人?去租了辆车回来,跟在老家常坐的板车不同?,是有门有窗的牛车,掀开?车帘坐进去,里头被厚厚的帘子遮住,别提多暖和了。这车不单坐着暖和,车把?式服务也周到,跟在后?头又是搬东西?又是介绍哪家店不错,跟苏婉上辈子的艺人?助理工作性质类似,反正就是全天候服务,在街上全程跟着她们,如此一来价格便不菲了,且宋子恒一租就是长达半个月,他估算自家娘子应该要半个月之久才能将东西?采购完毕。
苏太太见到这阵仗,哪还有不明白的,笑眯眯的抱着外孙上了车,车帘刚被拉下来,转头就拧了苏婉一只耳朵:“你真是越发?长进了啊,我不让你去,转头便去逼子恒?”
苏太太倒也没?用力,嘴上说得狠,还不是舍不得教训自家女儿?,如若不然,也不会轻易被宋子恒说动,是以苏婉也没?喊疼,大大方?方?的任由苏太太提着耳朵,只是问:“娘怎么知道的?”
“你什么花花肠子,我会看?不出来?”苏太太松开?了手,瞪了她一眼?,“且女婿的性子自来稳妥,我道他昨日为何能说出那番话,心里本就存了疑惑,今日再瞧女婿的这番安排,哪还有不知的?女婿想来也不赞同?,被你逼的没?办法了。”
“我也没?逼他,这是他自个儿?同?意的。”
“可你也不瞧瞧,请半个月的车把?式,怕是女婿这月的俸禄都搭上边也不够的。”
“男人?赚了钱,自然是个妻儿?花的,他若不将俸禄搭在这上边,怕是娘就该操心了。”
“我操心你也不用操心子恒。”苏太太冷哼了声,又问,“对?了,家中的日常花销,是谁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