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站在门口向他鞠躬,“在您二位的全力指导下,我这两年收获良多,您两位是我最好的老师,作为您的学生,我深感荣幸。所以……让我离开是为了我好的话,请再也不要提起。”
他从学校平静地离开,并没有太过挂心山森教授的反应。尽管他知道,此时山森教授的心里一定不平静。
周五过后便是所有学生最期待的双休日,可奈须白木从来没有假期。
周六早上六点钟的时候,白木抱着一本《脾脏手术》坐在地上,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页,将这本厚如砖头的论文集合上。
他站起身,从刀盒里取出一把手术刀,在昏黄的小灯下熟练地把玩着,“10号刀开膛,不需要插吸血管,在2秒钟内取出脾脏正中央的子-弹碎片,同时修复脾门处血管与神经的损伤,然后缝合伤口……这是初步构想。别担心,我会去找几个活体来练下手的,实际操作时会更稳妥。”
这个房间密不见光,零下20度的低温,让每一句呼出口的水汽都在顷刻间结成白雾。
白木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四周的森然冷意,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年纪,他那双乍一眼看去还有妩媚之意的丹凤眼里,却冰冷得有着一种超出年纪的凌厉感。
“然后再给我八个月……不,只需要五到六个月的时间,我就会制定如何取出你左心室子弹的手术方案。”
他的神情专注而执着,那双眸子能融化屋子里所有的黑。
“考虑到你长时间陷入昏迷,脑内神经也受到了一定损伤,我也会为此做出准备……山森教授夫妇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很看重我,不枉费我当年特意选中了他们,只要我需要,山森夫妇会为我牵起所有我需要的人脉和资源。”
外面的天亮了,这房间依然昏暗而寒冷。
奈须白木从地上站了起来,凝视着白色手术床上躺着的男人。
男人静静地合着眼睛,房间里这么静,却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
他的心脏里还有一颗没有移除的子弹,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里,并不会蓬勃跳动。
这理应该是一个死人。
“对不起,我没能按照你的期望,成为一个建筑师。”
奈须白木平静地看着他,虽然在道歉,却没有几分诚意,“也没能按照和你的约定,当一个好孩子。”
男人不会回答他。
奈须白木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带着黑色指套的左手小指,莞尔一笑,“……谁叫你死了呢,没人管我了。”
他的动人心魄,不在于丹凤眼笑起来时的芙蓉冰破,也不在于周身出尘冷漠的寒雪气质。
而在于那双眼眸里流淌的深邃夜色,有着震撼的漆黑。
这一刻,他不是走在阳光下的天才模范生,而是在绝境开出的一朵恶魔之花,妖异而危险。
男人床边的墙上,挂着一张裱在玻璃框里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还是生前音容,他个子很高,下巴上总有一点胡茬没及时刮掉,但却不显得邋遢,还为俊朗的容貌多添了几分潇洒,即使不笑,也有着令人放心的可靠气度。
他身前五个小孩子,吵吵嚷嚷地抢着最前面的镜头,却有一个稍大了几岁的男孩,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他五官昳丽,神色却冷漠,似乎是在躲避镜头的聚焦。
那是四年前的少年奈须白木,他那时候还留着充满叛逆感的长发,因为心智早熟,才13岁的脸上已经有了超出年龄的漠然。
若是遮住照片上他那双冷漠凌厉的眼睛,只看还没来得及长开的脸和身体线条,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像一个留着黑长直的漂亮姑娘。
照片上的他脚边放着一个提杆箱,身上背着包,在火车站前即将远行。
他被男人按住了头,才不得不面向镜头。也不笑,只看着男人面前五个大呼小叫的孩子,充满了隐晦的嫌弃。
没有人知道,织田作之助当年抚养的孤儿,不只有五个。
他是被织田作最早托付给咖喱店老板抚养的那个孩子,他是唯一的第一个,也是最年长的那个。
都是织田作捡上瘾了,才有的后来那五个崽儿。
当年他在一场国家级的物理竞赛中取得了金奖,东京一所名牌高中向他伸出了全奖橄榄枝。他向来自立又早熟,于是织田作把他送上火车,让他去了东京拥有最好资源的高中读书。
可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荒唐了,等他第一次听到mimic这个名字并回到横滨时,已茫然间失去了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人。
奈须白木盯着那张照片,慢慢道:“……织田作,别和那五个小崽子玩太久,你很快就要回来了。”
“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他离开前,特地留着冰室里的这一盏小灯,像是在这寂静的黑暗里,为里面的人守住最后一点光明。
而那一句几近于无声的呢喃,终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然后,就像你拉住那个人,不让他滑入深渊一样……拉住我吧。”
门关上了,他看着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光暗交汇的缝隙,转身离开。
医学生没有休息日,早上七点半,白木已经抱着书本,走在了去学校的路上。
从地铁离开后,正在他途经海边的墓园时,他的手机开始震动。
奈须白木接起电话。
电话那一端,传来一个陌生声音,“你是那位异能重建师?港口mafia向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