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赜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真的是秦掌柜吗?”
那班主又瞧了瞧:“这?画上的人要瘦削些,可这?眉眼神态就是秦掌柜。她喜欢我们戏班子贾小楼的戏,时常去听,小人一准儿不会认错的。”
陆赜转头问:“你认为呢,夏大人?”
夏应怀这?么?个户部芝麻官,哪里配陆赜叫一句大人呢,他瞧陆赜的脸色,斟酌道:“往年间,户部同这?些票号拆借款子,大通票号虽然另外派了人,但是我也见过秦掌柜几面,这?画中的女子的确与秦掌柜有七八分像。”
话音刚落,夏应怀就见陆赜嘴角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他打?了个冷颤,就听陆赜挥手:“今儿晚上麻烦两位了,时辰不早了,就不留你们了。”
两个人大晚上被人叫起来,莫名其妙的看了一幅画,又莫名其妙了被送了客,都?是一头雾水。
等人走了,陆赜便立刻吩咐:“备马,我要去小檀园。”
丁谓道:“今儿太?晚了,想必凭儿姑娘都?睡了。”
陆赜气得?挥落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一大片墨洒在那幅画上,晕开深深浅浅一大团,他冷笑?几声:“她是睡了,可我这?五年又何?尝睡过安稳觉呢?”
陆赜骑了快马,叫开了小檀园的门,家里的下人都?得?了秦舒的吩咐:“倘若待会儿尚书府的人再来,不必拦住他们,请进来便是。”
秦舒的院子里,其余灯都?熄灭了,只有屋子里点了一盏小灯,珩哥儿白天午觉睡多了,这?个时候怎么?也睡不着,正缠着秦舒讲故事。
秦舒把叫人做的彩绘故事书拿过来,慢慢给他念着:“从前有个白胡子的采药老?人,他到?深山里面去采药,得?到?一颗葫芦,他把葫芦籽取出?来,种了下去。秋天的时候,那葫芦苗越长越高……”
珩哥儿从被窝里凑出?来:“娘,等明年春天,我也想种葫芦,就种在飒爽亭旁边,我们夏天乘凉的时候就能看见小葫芦了……”
陆赜站在外头,听见女子温柔的诵读声,稚子孩童的撒娇声,仿佛雷劈一般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出?门时本是满怀的愤怒,他想憋着一口气,问问那个女子,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残忍,为什么?宁可死遁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可是此刻,他听见里面的对答声,竟然生出?无限的心酸来。
他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里边的故事都?讲完了,秦舒拍拍珩哥儿的后背:“睡吧,明儿要去学堂念书呢?”
珩哥儿哼哼几声,又告状道:“我不喜欢这?个先?生,我问他什么?他也不懂,我问他为什么?是蓝的,草为什么?是绿的,他只会骂我……”
陆赜上前一步,想要推门而入,叫秦嬷嬷拦住:“我家先?生和小公子已经就寝,只怕大人此时进去并不合礼数,还请大人到?花厅偏坐片刻。”
陆赜哼一声,宝剑出?鞘,白刃抵在秦嬷嬷喉间,并不理她,推开门,缓缓走进去,绕过屏风,见是一大架黄花梨拔步床,帷帐挂在金钩上,并没有叫放下来,一眼望过去,便见床榻上身着雨过天青色中衣的女子,一个白缎中衣的男孩子正在床上打?滚耍赖:“我不要这?个先?生,我不要这?个先?生……”
那女子叫他闹得?没办法,只笑?了笑?,却还是不松口:“这?个先?生没了,谁来教你?让票号里的那些叔叔伯伯来教你读书吗?”
珩哥儿眼睛弯弯:“那好呀!”他倒着躺在床边,忽然见屏风处站在个月白色直裰的男子,他坐起来,倒是还认得?,喊:“大叔,你怎么?来了?”
又忽然看看秦舒,连忙把被子给她盖上,挡在她前面:“大叔,男女有别,这?个时候你不能进我娘亲的房间的。”
陆赜缓步过来,坐在床沿上,眼眶有些泛红,摸摸他的脸颊:“你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辰?”
秦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很想亲近这?位大叔,他人小,却也知道外男不能在晚上随便进母亲的卧房,他奇怪地望了望母亲,见她并没有立刻唤了家丁护卫进来。
珩哥儿又去瞧大叔,见他仿佛快哭了一般,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小声道:“我四岁了,十?月初七的生辰。”
他觉得?实在不妥,挡在秦舒面前,严肃道:“大叔,你赶快出?去吧,我跟我娘亲要睡觉了。你要做客,明天白天来好了。”说罢往外面大声喊:“秦嬷嬷,请这?位客人出?去。”
陆赜扯扯嘴角,这?才抬头去瞧秦舒,见她眉眼几乎同五年前一摸一样,只她面沉似水,无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回过头对着珩哥儿道:“大叔有话跟你娘亲说,叫丫鬟抱了你出?去好不好?男子汉大丈夫,都?四岁了,怎么?还能跟娘亲赖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