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她转过头,重又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腕,用了点力道,放低了声音:“你也认识程雅丽?这又是你的第几任女朋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烂桃花是不是太多了。”
正在跟朋友交谈的他,听到她的碎碎念,忽然侧身,抬眼看她:“你也是吗?”
那双桃花眼穿过一室斑驳陆离的光线里望进来,好似写满了千言万语,可再凑近一点去看,漆黑的眼睛里干干净净,冷冷淡淡,眼底的那抹艳丽色彩早已没了踪迹。
他真的太会害人了。
“我是不是……”她看着他,暧昧地眨了眨眼睛,“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眼前那人不再看她,像没听见似的,转过头,继续跟朋友谈笑。
假装看不懂这种拒绝,她铁了心一直站在陆忍身边旁观他们聊天,直到对面正在与他交谈的男生视线落在她身上,温温柔柔地开口:“你也认识阿忍啊。”
就知道不可能当她不存在。
周燃青终于抬起头,这才看到面前的男生竟然是林叙。
跟她上一节钢琴课的同学,长得眉清目秀,性格也很温柔,钢琴弹得非常厉害,每节课都会被老师当作标准来要求她们。明明自己钢琴在国内也过了十级,就是拿这节课来拉GPA的,可是每次考试成绩出来,永远比他低几分。
林叙平时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不太喜欢跟他们这群不务正业的留学生混在一起,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
没想到这样的好学生也会跟陆忍厮混在一起,言谈举止看起来还这么亲密,陆忍特地过来,难道是为了跟他聊天?
思及此,庆幸自己平时跟林叙关系还不错,从没起过争执,周燃青这么想着,非常热情地回答:“对,你们也认识啊。”
他弯了弯眼睛:“我是他室友。”
室友?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想起那次画展,她和陆忍一起坐轻轨回来,路上他拿着手机,一直在跟这个室友发消息。
刚刚的伤春悲秋全部抛到脑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到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笑得非常讨好:“一起上了这么多次课都没加个微信,太过意不去了。”
林叙闻言,十分礼貌地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扫了扫:“客气,应该是我加你。”
“没事没事,”眼看着对方通过了自己的好友验证,周燃青心满意足地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以后有事常联系。”
对方舒眉浅笑:“一定。”
他俩加了好友,开始谈论钢琴课的期末考核,陆忍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向后退了几步懒懒散散倚到墙壁上。
不远处忽然走来那个刚才抱着话筒唱歌的清秀女孩。
她手里已经没了话筒,慢慢朝他走过来,羞涩一笑:“好巧,你也在这里呀,你……还记得我吗?”
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懒得回想她是哪位,他随口答:“当然。”
可是程雅丽一听,笑容立刻显山露水起来,手指揪了揪裙角,轻声细语:“上次我的手链掉了,多亏你捡到还给我,不然这么轻巧的东西,我肯定是察觉不到的。”
偷偷看他一眼,“这是出国之前妈妈送我的翡翠手链,她说是拿到庙里给大师开过光的,如果丢了,我可真的睡觉都睡不踏实了。”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不如……不如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吧?”
她其实是想说今晚的,但怕他有约。
窗外声色犬马,耳边人声鼎沸,没等她表演完,周燃青就拨开人群快步过来,隔开了他们俩。
一把抓住陆忍的手,她回头对程雅丽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找他有事,急事。”
说完,干脆直接把他拉出了包厢。
出了包厢就是大门,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KTV的大门,站在繁星满缀的夜里,她终于放开他,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不要跟程雅丽在一起。”
看他没反应,又加重了语气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不想你跟程雅丽在一起。”
开学没多久,她就看出来了程雅丽的自私和虚荣,两人一组完成的作业,打分高了她第一个去跟Sarah邀功,打分低了就一副失望的样子说,周周,当初要是听我的换个选题就好了。
于是程雅丽非常荣幸地成为了她出国以来第一个讨厌的人,不过为了作业,为了GPA,至少这个学期,还是要跟她保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关系。
“不想我跟程雅丽在一起。”
柔柔晚风里,陆忍安静站在站在一块色彩斑斓的KTV牌匾底下,身子徐徐遮住前两个字,露出后面温柔的“恋歌”二字,眼角眉梢透出冷艳。
口吻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他忽然抬眼看过来,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眼里似有嘲讽,“你是我什么人?”
当他不像平时那样张扬暧昧的笑,当他总是透着暧昧的声音沉下去,说出口的话,最真心,也最伤人。
从刚刚开始看见他与程雅丽谈笑就开始积攒的怒气终于被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扎破了一个口子,四面八方漏着风,不再收敛自己的任性骄纵,她抬起头,视线寸步不让地看着他:“我不是你什么人,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而已,你应该感谢我。”
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和一个打火机,他慢条斯理地拆出一根,叼进嘴里:“谢谢。”
一声动静划破夜色,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嘴里的烟,一张杀人不见血的脸隐在云雾里,“但不必了。”
今天的夜与往常不同,太漫长了。
沉默良久,她看到他手中的烟燃了大半,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是赌气更多还是失落更多:“那就当我自作多情,随便你。”
再也呆不下去,她转身,第一次做了先走的人。
我明天不找你了。
我再也不找你了。
想说,却终究没说出口。
黑压压的夜空无比平静,偶尔有风吹过,慢慢包裹住那只拿着烟的手,扑簌簌抖落一地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