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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1 / 2)


第69章

西?北边漠,夏季夜晚的凉风猎猎。

顾珩背对明暗不定?的帐中灯火,面对波涛汹涌的黑暗河流,风吹着他的长袍。他的面色坚寒如玉,像是雪山之巅的寒冰雕凿而成,对岸的点点星火映在他的眼眸中,却宛如沉入最深的夜色中,隐没得不见踪影。

下?属立在了他的身后?,低声道:“侯爷,人找到?了。”

顾珩才抬起头?,望着沉暗无光的天边,半晌才伸出手。“画像给我。”

下?属恭敬地递上一副画像,他接过展开。

风将画纸吹得哗哗作响,那画上女子斜依梁柱,眉眼清冷,容貌绝世,瞳色略淡。萧家人一贯的容貌特征,浅棕色的瞳仁,若是遇到?日光照射,必当美如清澈琉璃。将画上的女子衬得更清淡了几分。

这便是当年,名动天下?的丹阳县主的样貌,也?是他曾经自小定?亲的对象。

顾珩收了画像,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极小的时候,母亲就颇带几分神秘地告诉他:“你有一门自小定?下?的亲事,是如今那西?北候萧家唯一的嫡女,太后?亲封的丹阳县主。你不知道,旁人有多羡慕你这门亲事。”

但当时的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他自来就不是在乎男女风月的人。何况他少年傲骨,也?不喜欢母亲说起,自己有个如此家世斐然?的未婚妻的语气?。他是个男子,建功立业理应靠自己,难不成有了这个妻,他就坐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后?来他遇到?了阿沅,更对这丹阳县主不屑一顾。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阿沅那样美好的女子,那丹阳县主生在权欲中心,每天所面对的,就是勾心斗角,就是权势滔天。纵然?两人自小有亲事那又如何,他从未见过她一面,更是半点不想娶她。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营帐被挑开,里面的人看到?他,慌忙地立刻站起来行礼。

这是个年已半百的老头?,穿着件粗布长衫。虽年事已高,倒也?目光明亮,只是可能因为?生活劳累,额上密生皱纹。他抬起头?来看到?顾珩的脸时,先?是眼睛一张,很快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曹先?生不必惊讶。”顾珩坐了下?来,说,“我的确是当年,你治好的那个眼疾病人。”

这人就是当年那个阿沅找来给他治眼疾的乡间大夫,顾珩费尽心力才找到?他。看他惊讶的神情,应该是认出自己来了。

这曹先?生有些惶恐,立刻又恭敬地拱了手:“……不知您竟然?就是魏永侯爷,实在是有失恭敬!”

顾珩摆摆手,示意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当年我患眼疾一事,知之的人甚少,不必再提。”顾珩轻轻道,“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向你询问一件事。我这里有一幅画……”

顾珩将那幅画拿了出来,本来是要打开那幅画的,却突然?间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间觉得手有些沉重,不听使唤地颤抖。

这个结果,有可能是他这一生都?无法承受的!他也?许,要背负一辈子的痛苦。

但是,他必须要知道!

顾珩终于定?下?心,将画卷展开,放在了那郎中面前:“老先?生既然?还记得我,想必记性也?是极好,应该还记得当初带我去看病的姑娘吧。你看这画像中的女子……可是当初那个姑娘?”

曹先?生看那画中女子,先?是皱眉。随后?他却露出了笑容:“没错!虽然?打扮不同,五官也?长开了些。但的确是这个样貌,尤其不同常人的是她的眼瞳,是要比旁人浅淡一些的……”

顾珩的手将纸捏得皱起,语气?仍然?尽量保持平静。

“曹先?生没有看错吧?”

曹先?生又仔细看了看,最后?确定?地点头?:“您那时看不清东西?,这姑娘还给了我一锭金子,叫我一定?将您治好。老朽这辈子也?未见过一锭金子,记得实在是清楚!”

哪个普通姑娘会?出手就是一锭金子!

“我知道了。”顾珩尽量平稳地说,“送客吧。”

立刻有官兵进来,恭敬地请曹先?生下?去。

而在曹先?生下?去之后?,顾珩就支撑不住了,脑中轰然?一声,差点没站稳。下?属连忙扶住他:“侯爷!您怎么了!”

“我……阿七。”顾珩颤抖地说,“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下?属顾七的心中酸楚。他这些年一直跟在侯爷身边,侯爷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侯爷知道了阿沅姑娘就是丹阳县主,一时无法承受,这是伤极攻心了!

“您先?别急,我扶您起来!”他忙说。

顾珩也?想站起来,但是用力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只抓着顾七的手,目光茫然?,嘴唇颤抖:“……真的就是丹阳,她竟然?就是丹阳!她是我杀的……阿七,她、她是我杀的啊!”

“您当时也?不知道。”顾七也?为?他痛心。“您是一直在找她的,想将侯夫人的位置留给她,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您是没有错的!”

他一直想找阿沅。

却不知道阿沅就是丹阳,就是他自小定?亲的那个人!

想起阿沅的笑声,阿沅跟他说:“这就是槐花,你快摸一摸。”“你看不见也?可以下?棋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你整天吃我的饭花我的银子,我的私房都?要给你花光了。”

想起他把阿沅抱在怀里,说:“你若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不放开你。”

然?后?她终于说:“我叫阿沅。”

最后?,她是丹阳县主,是被他拒亲,被他一碗毒汤药杀了的丹阳县主。

顾珩突然?间哭了出来,下?属从未见过他这样,像野兽的悲鸣,像绝望到?了极致,嘶哑而无声。他的手指掐得毫无血色,整张脸扭曲全是泪水。浑身都?在发抖。

顾七非常担忧,他心里明白,这些年支撑顾珩的就是寻找阿沅姑娘。现在知道阿沅姑娘竟然?就是丹阳县主,两个人若是没有阴差阳错,本是可以幸福一辈子的。但是顾珩犯错了,他跟着靖王反了萧家,杀了丹阳县主,恐怕他现在是真的几欲求死,想去地下?见阿沅姑娘了!

“侯爷,侯爷,您别这样!”顾七连忙将他扶住,劝他,“当年的真相,您可一定?要查清楚!这不是您的错,这是这老天爷心狠毒辣,造化弄人。对了!还有靖王,那天靖王妃不是说,靖王其实早就知道了吗!您难道就不查清楚吗!”

顾珩似乎仍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顾七心里焦急不已,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还有,那靖王妃薛元瑾也?可疑得很!侯爷,您难道没有想过吗?薛元瑾,萧元瑾,这两个人的名字如此相似……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顾珩听到?这里似乎终于有所触动,看向了他。

顾七仿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有些激动地继续往下?说:“您想想,我虽不了解阿沅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但她和您的事这般隐秘,她会?告诉旁人知晓吗?且连细枝末节都?说得这般清楚!靖王妃那时候才多大,她才十岁,她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在哪里遇得到?阿沅姑娘,还能知道这些消息!”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珩低哑地道。

顾七其实之前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感觉,刚才脱口而出,不过是想挽回侯爷的求生意志。但是现在,他却是随着自己说的说,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楚了。

他的眼眸蓦地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关节,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整件事其实都?非常可疑。”顾七说,“侯爷,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但我也?说不好究竟是什么。我先?问您一个问题,您说,当时为?什么靖王妃会?告诉您那些事?”

为?了混淆他的视听,搅乱他的心神,以便于她能全身而退。

顾珩想到?这里,突然?也?醒悟了什么。

一个普通的内宅妇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冷静理智的规划。且一个普通的姑娘,又怎么会?背叛靖王,难道只是因为?她的弟弟是皇室遗脉?不,这绝无可能。她已经嫁给靖王了,这样的行为?,只能是她本质的想法和谋划。

整个薛闻玉登基事件,真正重要的人物是薛元瑾,是她在其中谋划,从靖王身边偷走了谋略图。她既有如此的心机手段,又有这么强的行动力,并且还对靖王,对他,甚至是对朱询。都?恨之入骨,那么……

顾珩突然?抬起头?,他是因为?太过激动和悲痛,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只有一个解释,薛元瑾,就是丹阳县主!

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明一切,为?什么她给自己的感觉如此熟悉,为?什么她会?背叛靖王。这个推测,使得一切的古怪之事完全得以解释。

顾珩闭上了眼睛。

如果她真的是阿沅,那她心里必是怨恨极了自己。她明明救了他,他不仅却还害了她。

顾珩一想到?这里就如坠冰窖。但这又是一丝仅存的希望。

如果她还在人世,如果她还在,那他必定?用尽一切办法去帮她,去爱她……

他低哑的声音开口了:“立刻去查,查薛元瑾的有没有出过太原,遇到?过什么人。”他眼中冰寒,“另外,再查当年朱槙,是不是知道阿沅就是丹阳县主。”

顾七领命而去。

*

保定?已经进入了秋季。

朝廷增援的派兵很快就稳住了战局,同靖王形成了牵制之势。但那保定?卫指挥使仍然?在靖王手中。

薛闻玉派了徐贤忠去和朱槙谈判,徐贤忠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面色蜡黄,嘴唇发白。

他跟大家说:“……朱槙的态度很强硬,要求我们放弃保定?。他才会?放了张指挥使,除此外一步不肯让。”

萧风听了就一股子怒火攻心,冷笑道:“他这是痴心妄想!”

竟然?连保定?都?要求送,保定?可是京城的喉首,怎么不说把京城也?送给他呢,那多方?便,连仗也?不必打了!

元瑾却在一旁带着宝结泡茶。

徐贤忠看向她,二小姐一直沉默,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每当这个时候,其实她就是在想什么东西?的。他拱了拱手问:“二小姐,您可有什么看法?”

元瑾却说:“这茶叫小叶苦丁,在四?川等地很是普遍,又叫青山绿水。”说罢她将沸水倒入茶杯,那茶叶竟在短短瞬间内舒展开来,宛如刚盛放时一般新嫩,一时间,杯底果然?如青山绿水般清新,叫人看了就心旷神怡。“只是味极苦,初喝的人怕是有些不习惯。不过这茶去火静心。宝结,你送一杯给大家。”

宝结屈身应是,将茶端至几人面前。

侄女亲手泡的茶,萧风怎能不赏脸,他抿了口就皱起眉。元瑾这泡茶的手艺跟她做菜一样烂,偏她还挺喜欢泡茶的,实在是有点折磨人。他道:“阿瑾,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我只是在思索一个问题。”元瑾顿了顿,“朱槙做事必然?有他想达成的目的。那么现在,他提出要保定?,明知道你们不会?答应,他为?什么还要提?”

萧风与徐贤忠对视了一眼,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来,其实朱槙根本就是为?了激怒我们。他就不想求和!

徐贤忠道:“那如今可难办了。若我们当真进攻,不顾将领生命。那便是正中了朱槙下?怀,舆论传出去于我们不利,也?容易动摇军心。若我们不进攻,坐以待毙,却是让朱槙占了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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