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觉得陈先生似乎不希望她久留的样子?,并且他的态度,比以往更显得冷漠。他的眉间?有几道细纹,上次见到他时还是?没有的。
她接了茶杯说?:“不瞒先生。我其实是?为了我弟弟闻玉而来?……”元瑾说?到这里,却?摸到茶杯有些湿漉漉的,拿开手指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血!
这杯上如何会有血!
她眉头一皱,两步走过去,就捉了朱槙的手看。
他的掌心竟伤得血淋淋的,有些伤口还非常深。元瑾问他:“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朱槙并不想提这伤口的事,这伤口刚才?明明已经不流血了,竟然不知为何又开始渗血。他将手抽了回来?道:“你究竟有什么事?说?了便快走罢。”
元瑾猜测陈先生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不想让她知道。否则他何以是?这个表情。陈先生帮了她数次,如今他遇到问题,她也应该帮他才?是?。她坐了下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告诉我便是?。我虽是?个弱女?子?,却?还是?能有些用的。”
陈先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虽说?身?居陋室,但她知道他才?智不凡。那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连他也无?法解决。
“没有什么事。”朱槙只是?简短地道,这样的事他根本不想说?,也不愿元瑾知道。
他随手从桌上拿了个帕子?,将手上的血擦干净。
元瑾看到他拿帕子?擦,眉头又是?一皱,“处理伤口怎能这般马虎!”说?着将他手上的帕子?夺走了,“伤口若是?处置不好,可是?会溃烂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是?你自己不在意,你家中父母总会担忧的!”
听她提起这句话,朱槙却?凝视着自己掌心的血,冷笑:“父母担忧?我只当自己无?父无?母,无?人挂心罢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父母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否则怎会说?这样的话!
元瑾看他身?影挺拔地站着,周身?却?带着一种浓烈的孤独。她突然想起他在佛寺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分明是?很宁静的,好像天?地间?没什么事能干扰到他一样。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每个人的父母,都应该是?最爱他的人才?是?。
她心中一软,就突然道:“便是?父母不挂心你,总还是?有人挂心你的。”
朱槙回头看她,淡淡问道:“你说?这话,难不成是?你挂心我?”
元瑾见他问自己了,也态度认真地说?:“先生三番四次的帮我,我自然挂心你的安危了。我是?家中的长?女?……一贯都是?保护别人的人。”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有很多人受她的庇护,靠她吃饭。所以对外人她习惯了刚强,但对他则不是?。
她笑了笑说?,“但是?先生是?少有几个保护我的人,所以在你身?边我便觉得很安宁。若是?先生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自然会伤心的。”
朱槙看她的态度非常的真诚。
的确,他保护过这个小姑娘很多次,一开始仅仅是?出于行善,或者是?为了报答她舆图的恩情。但是?越久了,他就是?越来?越喜欢她,习惯了帮助她。善行得善果,小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睛极为清澈,对他的担心也是?真的。就算方才?他对她的态度比往常冷漠,她也没有在意,并不觉得是?他在疏远她,反而是?认为自己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帮自己不可。
他种了多年善念,竟难得的一颗善果。
元瑾看他的情绪似乎好一些了,又继续道:“再者先生您智勇双全,性子?又好,长?得也好,我也是?喜欢先生的。”
朱槙眼睛微眯,他很快地找到了这句话的重点?。轻轻地道:“你喜欢我?”
小姑娘竟然是?喜欢他的!
元瑾一愣,觉得这喜欢二字实在是?容易让人误会,立刻打补丁说?:“自然,换个人也会喜欢先生的。主要是?先生您智谋过人,身?手不凡。常人没有能比得过你的。我所说?的喜欢,也是?指的对你的欣赏。”
朱槙的嘴角却?出现一丝笑意,又重复了一遍:“你当真喜欢我?”
元瑾还是?嗯了一声,继续打补丁:“或者是?说?仰慕更为恰当。”
他虽然个普通人,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非常安心,就好像当初在太后身?边一般,知道自己是?被人所保护的。
她以前保护过很多人,但是?被人保护并不多,所以这样的感觉才?特别。
但这样的喜欢,究竟多少是?仰慕,又是?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元瑾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她是?真的挂心他的安危就是?了。
元瑾试图继续开导他:“若真是?因为父母,先生倒不必为此不痛快。天?下间?有许多不是?的父母,就是?兄弟之间?也有许多反目成仇的。你若伤心,关心你的人会为此心痛,但不在意你的人却?会为此喜悦。正所谓是?亲者痛仇者快。只需记得父不慈子?可不孝,君不仁臣可不义即可……”
元瑾的语气认真,朱槙一直凝视着她说?话,嘴角甚至出现了一丝隐然的笑意。
她这般努力开解他,应该是?极其关心他了吧,因为她平日也不是?这样爱说?话的人。其实他并未伤心,只是?愤怒和失望罢了,但是?看她这般努力,却?又有种异样的感觉弥漫心头。
他走近了一步。
元瑾说?到一半,却?发?现朱槙突然走近她。她不知道怎么了,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后退到背已碰到墙,看着他如潭水一般的深眸,高?挺的鼻梁,甚至隐隐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元瑾迟疑地道:“怎么了,可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好?”
她想起上次两人在崇善寺中遇险,藏在藏经阁的书架之间?时,他将她换在里面,便也是?这样看着她。然后他覆住了她的眼睛,抽刀杀人,将她救出重围。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近,呼吸甚至都交织在一起,然后朱槙突然伸出手。
他要做什么?
但他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
她的肌肤滑腻若上好的丝绸,让他内心冰冷的情绪温暖起来?。忘记了方才?的暴戾。
喜欢,以前有很多人对朱槙说?过这两个字,他只是?从来?不信。朱槙之前放开小姑娘,是?想让她过平静的生活。但现在他凝视着她微红的面颊,水润的眼眸里充满的信任。他知道,这一刻开始他想抓住她。
她能强烈地牵动他的心神,现在他又知道她是?喜欢自己的,虽然她说?她的喜欢并非那种含义。但是?他也会把她抓住,以后即便是?她反悔,也不可能离开他。
“我很喜欢你的喜欢。”朱槙低声告诉她。小姑娘娇小的身?体都被笼罩在他高?大的身?躯下,她似乎有些紧张,身?子?僵硬。他便笑了笑,退远了一些。
元瑾紧张片刻后发?现他并没有做什么,反而他退开了一些,才?道:“好了,告诉我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吧。”
他先替她处理一下她的要事。
元瑾才?清醒了一些,镇定了一下,先指了指他的手,依旧很坚定:“伤药在哪里?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讲什么之前,总得先把他的伤口给他处理了吧。
其实这只是?朱槙养马的小院,偶尔会有小厮睡在这里,伤药在哪里,有没有伤药,他都根本不知道。
元瑾最后只找到了一卷纱布,只能将就着给他包扎。
已经是?黄昏时分,橘红的夕阳光照进来?,将院子?里的一切照得温柔而宁静。朱槙的手放在桌上,她正在给他包扎,元瑾听到他淡淡的呼吸声。方才?那一幕的情景似乎不曾存在。
她也暂时不想去想刚才?,否则她会思绪混乱。而是?先和他提了闻玉进金吾卫的事:“……他初入金吾卫,什么事都还不懂,亦没有人照顾他。所以我才?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做他老师。再者他还年少,在金吾卫中总有些危险……”
朱槙嘴角微动,他不知道怎么说?。
让他去教导她弟弟,恐怕薛让会被吓到不敢进府吧。
虽然如果有他做老师,薛闻玉应该可以在金吾卫横着走了。
“我实在也没有这个空余。不过我可以推荐你几个定国公府旁的幕僚,都可堪用。”朱槙拒绝了,又安慰她“不过你弟弟在金吾卫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放心罢。”
有他看着,怎么会出事。
元瑾听了略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行问,毕竟定国公也早说?了他不会愿意的。
她担心的倒不仅是?闻玉初入金吾卫。而是?现在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世,自然也知道,皇宫对他来?说?危险重重。若被皇帝发?现他与前朝太子?有所相似,后果难以设想……
只希望他不会接触皇帝吧,朱询出生太晚,自然不会对前朝太子?有了解的。
朱槙却?垂眸看到了她的腰间?,突然问:“为何还是?不见你佩那玉佩,”他停了片刻,“你可是?不喜欢那样式?”
其实是?元瑾知道了那是?他的贴身?之物?,就装了个香囊挂在腰间?。既然说?是?辟邪嘛,那挂在里面外面不都一样吗,不然要是?还有人认得他那块玉佩,认为两人私相授受了怎么办。
但她却?不想说?自己每日带着,就道:“我没戴。”
朱槙笑道:“为何不戴?”
“……就是?不想戴。”
朱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小姑娘的心思,大概就是?没有定性的。又有那么些任性的可爱,他说?:“记得一定要佩戴。”之前让她戴,是?想保她平安,如今这意思却?是?变了,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元瑾却?看了他一眼,才?说?出真实原因:“我若戴着这玉佩,给旁人瞧出是?你的了。我怎么办?要是?被人说?成你我有私,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朱槙心想这有什么要洗清的,他既已决定不放开她,自然是?要嫁给他的,难不成还能嫁给别人吗。但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现在在元瑾眼中,他的身?份还是?定国公府的幕僚。
朱槙顿时眉头微皱,觉得有些棘手,他的真实身?份该怎么跟她说?呢。
说?她面前的其实是?当今靖王殿下,整个朝野都要唯他是?瞻。并且当初在太原时数次帮她,都是?以直接命令定国公的形式。并且还是?她口中曾经说?过的那个,迟到爽约的靖王殿下。
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直接被吓到不敢见他了。
更何况,她还极为讨厌别人骗她。
毕竟她之前觉得他过得很穷苦,没身?份没地位,对他心存怜悯,还时不时的救济他。若是?现在一下就知道,他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西北靖王,肯定会觉得之前都是?被他耍了吧。
朱槙看她垂眸认真地给自己包扎伤口,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她,还是?找到一个好时机再说?吧。
元瑾对于包扎伤口不是?很在行,收尾的时候,在他的手背打了个蝴蝶结。手指碰到了他手背微鼓的经络,这是?手极有力量的象征。
她指尖微酥,立刻收了手。
眼看黄昏的光线也要收起来?了,门?口柳儿都探了两次头了,元瑾才?说?:“我要先走了。给你带了人参和糕点?,糕点?放不久,你记得早些吃……”她犹豫了一下,想到了方才?两人靠得极近的场景,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有必要再解释一下,万一人家先生误会了那种喜欢怎么办。
“我方才?说?的喜欢,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真的是?说?的仰慕罢了。”
说?完她从凳上站起来?,然后出门?,飞快地上了马车离开了。
朱槙则笑了笑,望着她远去的马车,目光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让发展稍微平缓了一下,已买的多送大家500字,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