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掉工作的事,二老还不知情,但她的助理和经纪人跟她有些年头了,和二老也熟得很,只要一个电话来往就什么都明了。
楼玉寻思着要么回去算了,二十九回去,三十到家,初二离开。但转念一想,她实在受不了家里这么多人,黑着一张脸待客是小意思,时刻想着如何逃避见人事大。
楼玉继续扳手指,陷入无止境的挣扎当中。
走廊尽头的大门开了,北风呼啸往屋里闯,从外走进两个人,一个步履生风,一个步姿散漫。
双门合上,步姿散漫的那位把骨节通红的大手露出来,提着羽绒服领子往上扯,遮住他长相出众的脸孔,找了个地方靠着。
等步履生风那位陆续脱下帽子,口罩,手套和羽绒服,露出身上的白大褂。
护士一样样帮着折叠好,笑着和这两人问好,“梁医生,您需要的我们都给您安排好了,就等你们过来。”
梁绪:“麻烦了。”
“不麻烦,应该的。”
把脸藏起来的那位露出一双戾气十足的三白眼,幅度极小的鞠一躬,仿佛也在跟着说‘麻烦了’的意思,态度看起来十分敷衍,站起身时身形晃了一下,十分散漫。
护士却丝毫不介意,笑眯眯说:“大冷天的,要不要喝点什么?”
梁绪也回头看他一眼,示意他自己发言拒绝。
护士们平时见他来了,老是跟他说话,温声细语的,还当他是几年前的小孩子么?
这货一个人呆久了,早已不喜与人沟通,就总是让作为医生的他做‘代言人’。
起初梁绪还会帮着回一两句,然这货有他在的时候,就彻底不开口了。
青少年收到眼色,黑白分明的眼眸一贯冰冷沉默。
他似乎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了,这边听不清。
护士的声音倒很是响亮,“那来吧,淼淼今天来上班啦。她抽血,你放心。”
一行三个人拐弯进了左边的大厅。
两分钟后,有个人走出来。
材质硬而保暖的军勾鞋踏在瓷砖地上,厚重的鞋底砸出咯咯般闷响的声响。
一下,一下,像在敲打脆弱不堪一击的耳膜。
少年半边身子卸下羽绒服,任之吊挂在肩膀,摁着棉花从里走出,找了张排椅坐下。
他一头黑发软趴趴的,服帖的贴在两鬓和额前,整个人都持着沉默冷淡的态度,没了羽绒服领子的遮挡,五官完全暴露在当下,侧脸轮廓和鼻梁到下颔的线条极其流畅,骨相完美到无懈可击。
他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仿佛因为他的闯入,整条走廊都沉入沉寂。
十几米开外的一张排椅,某个人盯着出神。
两分钟后,大厅里有人平声叫唤。
楼玉恍然回过神,走进那敞开的门中。
医生要说的话不多,一如往常交代一遍医嘱。
她是属于对药物反应不太强烈的那种人,除了记忆力退化,大脑依然处在迟钝状态中外,其他方面没多大毛病,但他听闻半月前那件事后,建议药物暂时不加量,再观察一段时间。
至于头皮,头皮没事儿,是心理阴影放大了恐惧。
楼玉从办公室出来,不远处的护士放下笔,给她递了一杯热水,关怀的寒暄几句。
这里的医生护士大多都很温柔,就算病人发病时大吼大叫,破坏公物并且给护工们造成伤害,事后再提起时,她们大都不会计较,只说:“怎么能跟病人计较呢,他们是病人呐。”
护士指了指脑袋,“这里还疼吗?”
说起这个,楼玉有点不好意思。
“那天吓到你们了吧。”
护士点头,“的确吓到了,撞墙的咬破手指的见过很多,你那天,满手的血,知道吧……”
楼玉没有印象了,醒来后,身上的狼藉已经被护工们帮忙清理过一遍,她没有见到手上有血迹,但照护士这么说……
怪不得头皮那么疼,楼玉抿了抿唇,“我那天真的很不开心来着。”
她一直在想,我不喜欢,为什么要逼我。
我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护士吁出一口气,“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走吧,把衣服穿上,午餐时间差不多到了,我送你去食堂吧,我听说今天的菜单还不错,因为临近新年了,还有很多不同口味的饺子和汤圆。”
楼玉点头,言简意赅的应声。
她其实不想说话,但在对方健谈的基础上,楼玉还是耐着心思应了几句。
她们一路走到门口,那少年人不知何时也站在这儿,他已经套上黑色羽绒服,眼皮半垂直视着地面的方块瓷板砖,倚在旁边墙面上,等人穿衣戴帽。
这人应该是这里的护工,身材非常魁梧,将近一米九五的个头,穿衣时,随着肌肉的起伏崩出一种无法被忽略的侵略感。
过了半刻。
护士和护工打着招呼,得知他们是去食堂,邀请一同走吧。
护工看了看少年。
少年冷淡的撇过脸,他的三白眼是饱满而迷人的,没有情绪时连戾气都不带,只是十分淡漠。
医护人员都了解身边病人的性格特质,深知他沉默既是表示无所谓。
护工点头:“行的,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