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玉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有一天的午间,四楼有一个病人忽然发病,鬼哭狼嚎,那个病房的护士和俩护工都摁不住发狂的精神病人,反而被动的承受挨打,又不能回打病人,房间乱成一片,负责其余房间的护工,也匆匆赶来。
病人们都起来了,被呵斥只能待在房间里。最后还是等来几个身材魁梧的男护工才制止这一切,然而这么一闹,时间早已过两点半。
那天的国歌也晚来了将近三十五分钟。
又比如护士们经常提起的一位重症病人,他最出名的原因,大概是,这家精神病院就是他的。
不过这太有指向性了,楼玉没写。后来她就听到更多的关于这人的事迹,有出自护士口中,也有出自李志森口中,不过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讲到这人喜欢待在雪地里罢了。
唯有一次,人们随口说起他从哪里来,在这里待了多久。
从哪里来?不知道。
待了多久?亦不知道。
一个六旬老太说:她在这家医院就医将近八年,她来的时候,那孩子就在了,当时他在开放区这边生活,还是很小的一个孩子,说是精神分裂送进来的,人很冷漠,对谁都冷漠,但该有的礼貌却一直有。
后来又说不是精神分裂,是人格解体!最后辟谣了,以上通通都不是,他只是一个精神病隐患。
八年间,老太这慢性病没治好,期间反反复复出过几次院,最终又回来,发现当初的精神病隐患最终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病,手上沾了一桩命案,于2009年冬天送进隔离区。
再后来,老太担心拖累儿女们的生活,这几年一直在精神病院里生活,打算过两年病情足够稳定确定不会再复发了就转到隔壁养老院去。虽然这么说很好笑,但她还是希望能亲眼看到那孩子离开的那一天。
楼玉杵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听到许多八卦信息,一直到最后,她还是不知道这人从哪里来,在这里待了多久,到底是什么病,还要待多久?
也许是她错过了最关键性的一个情节,说不定以上的问题都有了答案,只是她因为困意涌上心头而犯着迷糊,忽略掉了。
人一旦放松下来,随便一个茶余饭后谈资都会挑起大脑神经的困意。
不过她深刻的记得,这人手上有一桩命案。
当时周围的人重重喧哗,‘哇’的一声低炸开来。
第二个月,又到了体检的日子,在护士的带领下去到体检中心。
楼玉昨夜没有睡好,夜长梦多,断断续续醒来又入睡,一晚睁开眼五六次,最后耐心告罄,吃半粒安定片,睡到七点多钟被叫醒。
此刻走在路上仍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太开,视线中似乎蒙了一片白光,导致她生理性眼泪都流出几滴。
等到恢复平常时,她已经抽完血了,大脑空白到走廊坐着。
一坐下来,就在茫然的想:人活成她这样没有动力,内在驱动不足,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活的。
到底还要这样多久呢?
楼玉沉默思索着,最后自暴自弃的阻止了思维在下一秒的扩散,这种反复确认自己是败类的感觉实在太烦了。
棉签狠狠压着伤口,往另一边门口望过去。
这层楼的楼顶很高,足有二层的高度,双层大门上有一个极大的窗户,白天的光线几乎都是靠这扇窗透进来的。
也许这样的设计只是为了省电,这一层也只有注射室和几个正在使用的病房开了灯。
天空大亮的光线斜斜打下一束光,那束光正好落在一个少年人身上。
那人敞开着腿,坐在排椅上,长长的羽绒服挂在侧身肩膀上,一手随意搭在手臂内测,摁着棉花止血。
不是楼玉记仇,但她就是认出了这人是上回凶过她的人。
这回没戴围巾了,露出一张‘很不高兴正在自闭请勿打扰/打架吗’的脸孔。
由于光线直接照耀下,那本就极致白的肤色这会儿有点反光,而那极致黑的头发衬得他像是橱窗柜里的人偶。
那人和她一样,没有陪伴,不像一些人还有家人在旁嘘寒问暖,连杯水都没有,孤独伶仃坐在那儿,额前的碎发堪堪遮住戾气肆意的眉。
虽然处在同样的境地,但却有点心疼这个场景里的他。
这大概就是共情太好的坏处吧,瞎心疼,瞎难过,又没法处理这些难过的情绪。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应该是他主治医生形象的人从另一扇门出来,给他递去一包不明物品。
他接过了,拎起来借着光打量半晌,然后随口咬破叼在嘴里,棉花一弹,直截了当进了冰冷的垃圾桶,没等医生开口,站起身便离开了。
长款羽绒服仍然稳稳挂在他肩膀上,走出几步路才慢条斯理穿起来。
医生倒没发话,只是无奈跟上。